黑桃散文

我們那個地方，有各種果木，偏沒有核桃樹。我至今不知核桃樹有怎樣一番模樣，也無法想象出核桃成熟在哪一個季節的陽光裏。核桃在樹上，黃昏時眺望遠方或在風中盪鞦韆又是一番什麼樣的神情。

突然，在某一年，有核桃向小鎮涌來，高貴地站在超市精緻的貨架上，我和核桃纔有了相識和零距離的接觸。逛超市，經過核桃架的身邊，暗自驚歎，這就是核桃，稀罕物，我們這個地方沒有的東西。摸一摸，捏一捏，放下。瞧一眼標價，伸一下舌頭，這麼貴！非普通人家食品。然後，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消失在人們不經意的視線之中。

摸過核桃的手，放在鼻子下聞一聞，無任何氣味。思想卻還在覈桃的身上。一路在不斷地想，這沒有果蒂，略有皺紋狀的堅果是怎樣掛在樹上的.呢？莫非也如板栗之類的果實般，還有另一件外套？幾次欲問身邊人，終因怕遭人白眼和笑話，只得作罷。

人啊，就是如此虛僞。

我很想體驗覈桃的滋味，這個奢想由來已久，但一直沒有找到理由。飽人不知餓人飢，看官，你別說不可思議。

終於在某一天，醫生慎重地對我說：“你可以買點核桃吃，或許有一定的輔助作用。”這是正兒八經的理由，沒有人可以反對。但這個理由的後面，不是對果實品嚐和享受的喜悅，而是生命淡淡憂傷的所需，生命的載體太需要核桃的滋潤了。

妻子突然拎回來一大兜核桃，高興地說，她去逛了一個外地來的展銷會，恰逢尾聲，很便宜。妻子，是一個會過日子的人。

是核桃。可個兒小，皺巴巴的，且黑。顯然不是在超市見到的那種，但畢竟是核桃。妻興奮着，我高興着。

我瘋狂地吃着核桃。

很無聊的光陰裏，我就吃核桃。打開電視，在桌上墊一塊很光滑的小大理石，在大理石上用釘錘砸核桃，核桃很硬，很硬。一個核桃有時要砸好幾下才能開裂，砸開了，不能一次性獲取裏面的仁。那些仁在七拐八彎的殼槽裏，需要將殼分次再砸小。我砸得很認真，吃得很仔細。

有點醜陋的核桃殼，包裹着如此香美的仁，這是我原來不曾想到的。這讓我聯想到一件事來，幾十年前，有一城裏的客人來我的園裏買桃子，非挑全熟透了的不可，將我摘進他筐裏的全拿了出來，有寧缺勿濫之意。我說：“先休息一下，我摘的和你摘的你都吃一個之後再摘不遲。”他吃完之後，我問:“那麼樣”？他說：“想不到青裏透紅的比全紅的桃口感還好一些？”

因而聯想到有些觀點很值得人們再三斟酌。比如世事萬物何必強求“表裏如一”呢？“透過現象”一定能看到“本質”嗎？多少“其貌不揚”者，心靈美過“道貌岸然”者。不是嗎？

砸核桃，不是件容易的事。輕了砸不開，重了，砸扁了，四處飛濺，找不着，或弄髒了仁，多可惜。我便找了一個直徑約3釐米大小的鐵環套住核桃再砸，這樣就安全穩妥多了。品嚐着核桃仁的香味，聽“嘭嘭嘭”融入電視的音樂聲中，像打擊樂，又像搖滾。一時忘了外面的世界，忘了生命的痛。

“嘭嘭嘭”，砸掉煩惱，砸掉憂傷……

“嘭嘭嘭”，砸出音樂，砸出快樂，砸出健康。

我終於知道核桃的滋味了，核桃是一個好東西。雖然我沒有見過核桃樹，但我敬佩核桃樹，它是全心全意爲人類服務的。當結上核桃時，沒有人告訴它，果子長得漂亮些的，會進富貴人家，要多添一份芳香；果子長得小而醜的，不會得到人的喜愛，不要讓它香甜。沒有！核桃樹一視同仁對待自己的每一個果子，就像每一個母親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給它充分的母愛。

核桃很有一點派頭，品嚐它需要一個環境，需要一個場面，你得坐下來，全神情地和它交流。

核桃樹結出如此堅硬的果實，如此堅硬的果實裏面滿是芳香。這種芳香，我想，除了人類能享用外，還有那種動物能有辦法知道呢?

當然，我是孤陋寡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