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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櫻桃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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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五月,在東單公園的圍牆外面,遇到一個賣櫻桃的。

紅櫻桃散文

我好像現在還能回憶起他的樣子,不僅是因爲他缺斤短兩,也不僅是他是我的老鄉河南人,只是因爲我爸爸說:很好吃。爸爸提着唱戲機聽常香玉,他湊過來問:“這是在哪兒買的?”老爸很驕傲也很警覺的往懷裏拿了拿。

“那麼大的櫻桃啊,”老媽說。

我說:“這也叫車釐子。”

“北京纔有的嗎?”

“國外的品種,河南也有,你們以前沒留意。”

賣櫻桃的人隨手一把,就是一斤,手頭準確的讓人生疑。

可愛的瑪瑙一樣的櫻桃,紅到發紫。陽光照到盤子裏,映紅了我們每一個人的臉,老爸顯得神采奕奕。

“哈,老劉要唱紅臉嘍。”

媽媽來不及洗,給他放嘴裏一顆,問:“好吃嗎?”

爸爸說:“中。”

“可是,你吐籽了嗎?”

“有籽嗎?”他一臉無辜,像無籽的西瓜那樣呆萌。

吃了九顆櫻桃,吐了七顆籽。

媽媽數“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顆櫻桃籽,然後包好,放在海淀的那套小屋子裏。

我們在醫院數日子,一,二,三,四,五,七……計算着化療的療程,計算着哪天需要打升白細胞的針,計算着哪天可以換哪種藥了,哪天可以出院暫時休息,計算着爸爸吃了幾個餛飩,睡了幾個小時,計算着他小便的次數,計算着有多少天沒有大便過了。爸爸很興奮,在走廊裏教我走正步——,二,三,四,五,六,七——。

我總也走不好,他說因爲我的肚子太大了,所以,早上媽媽送煎餅來,他就會把剩下的收回去,用這樣的方式——四毛,你吃——然而手是往櫃子裏轉移的。我就在心裏佩服:“你不愧是劉德運的兒子,聰明的很吶。那些天我的牙疼的厲害,其實什麼都吃不下。”

他說:“吃櫻桃吃的。”

總是這樣的,當誰上了火,他總是診斷:“吃什麼吃的。”這就是他心裏,我們的格局

“你每天都上火,吃什麼吃的呢?”

親愛的爸爸,如果我們能夠知道吃什麼使你這樣了,我們就悄悄地把它吃完。雖然我們知道,吃什麼,你也只能這樣了,可我們還是盼望着未來,所以,當醫生問我們是不是要用進口藥的時候,我們說:“用。”

“不報銷啊。”

“用。”

因爲,老人說,心誠則靈。菩薩會看到吧。看門的老阿姨,都看到了,當瘦弱的媽媽,頂着一頭白髮,在同仁醫院,進進出出的時候,看門的阿姨總是放行,拎着飯盒的老母親精神抖擻,彷彿誰也趕不上她。她閒下來的時候,隨時隨地的可以睡着,空的牀上,椅子上,甚至地板上,而且,很快和北京當地的一家人交上了朋友,因爲,人家告訴她可以幫助買牛尾巴——她執着的相信,牛尾巴可以對抗癌細胞。

她讀了幾本抗癌明星的自傳,夜裏給我們講誰誰好了,誰誰誰又好了。

而樓下,醫院的太平間裏,不停的`有人抱着鮮花,去那裏接人。

有一次,我送飯過來。母親在流淚。

是的,她在走廊裏,流淚。

頭髮豎了起來。去病房裏找爸爸,他正把一個扔到地下的碗撿起來,氣呼呼的說:“做的啥飯,還有臉端過來。”

走廊裏的母親,忍住眼淚,指着肚子說:“我逼他喝牛尾巴湯,他用胳膊肘頂我的肚子。”我忽然一下子變得無所適從,我落難的雙親,此刻正在池塘之底,是媽媽想拉爸爸上來,卻把他弄疼了。

總有人疼,在夜裏呻吟,爸爸瞧不起他:“軍人的不是。”

有個小夥子,每天揹着包來化療,陪着他的是他的女友。對我說:“那罪不是人能受的。”

我說:“那您來幾年了?”

他說:“本來計劃只有幾個月,可是,我來三年了。”

我沒有來得及說出話來,他說:“沒關係,我們能報銷。”我說:“我不是想問這個。”

我,我想問什麼呢——心裏閃過的,是一絲快樂和希望,像北京的夜空裏偶爾劃過的一顆流星。不久,醫院把我們叫過去,說:“效果不錯,你們可以出院了。”

“既然效果不錯,那可以繼續治療,是嗎?”

“效果不錯,是本來很早就——現在,老人已經堅持了這麼久,是這種不錯,往後,這樣,你們先出院,等身體條件能夠允許化療了,你們再來。”

“大家都懂的吧?”

我們收拾東西,回家。跟爸爸說:“您的病控制住了,我們先回家一段。”

爸爸安靜的在牀上剪指甲,老媽去廁所回來,他說:“咋那麼久不回來呢?”老媽去樓下拿東西,他問:“你媽呢?”老媽上來了,坐到他身邊,他一把拉住,好像一鬆手,她就會走掉。

那些天,北京的天居然很藍,海淀的房子裏,都是爸爸用過的東西,卻都沒有用了。媽媽說:“都拿回河南。”滿滿的一車,另外一輛車裏,裝了安靜的爸爸。

路過天安門,看到了主席像,我想,爸爸是他的好戰士。

媽媽忽然說:“櫻桃籽呢,那幾個櫻桃籽沒有拿回來。”

“要它幹嗎?”

“我要種,”媽媽說,“趕緊掉頭,趕緊。”

“能種活嗎,媽媽?”我想告訴她,網上說櫻桃還有一種栽法,就是從老的樹上生生劈出一條枝幹來,也可以活得很好。

媽媽,咱們的櫻桃會枝繁葉茂,像火一樣,燃燒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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