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恩也如山散文

小學四年級的後半季，全鄉舉辦小學生朗讀比賽，經過層層篩選，我以優異的成績被學校派去參賽。

那天母親天不亮就起來爲我做早飯，班主任胡老師帶着我到鄉里參加晉級賽。胡老師長着一張極像魯迅先生的臉，留着小鬍子，喜歡叼着一個菸斗，牙因長期吸菸而薰的有點發黃。衣服是冬天黑粗布老棉衣，夏天藍斜紋上衣或者是白粗布褂子，腳上總是一雙黑圓口布鞋，簡單而又樸素。也許是那張偉人臉的緣故，看着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老師是我家的鄰居，村子裏他的本家多，同學也有很多都是他的同族兄弟姐妹，但老師從來都是以理服人，不偏不袒，即使有的野小子飛揚跋扈，但在胡老師的面前，也會收斂許多，踏踏實實的上課學習寫作業。

初生牛犢不怕虎，我一路過關斬將，從幾十個選手中脫穎而出，成功晉級決賽。出了賽場已是中午吃飯時間。老師特別開心，慈祥溫和的微笑讓我的心暖暖的。跟在老師的身後，我們走進了十字街頭的老食堂。食堂裏擺着幾張八仙桌子，人不多，三四個。我們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老師掏出菸斗，從他那黑色的菸袋裏捏出菸絲兒摁上，又取出一個汽油的撥輪打火機點燃，“叭”的吸了一口，衝食堂取飯窗口喊到：“師傅，一大一小兩碗麪！”“好唻！稍等！”

那時候一般的老百姓趕集寧可餓着肚子回家，也不去食堂吃飯的，因爲吃不起。都覺得那是有錢人和公家人吃飯的地方。

正想着，聽到食堂的師傅在小窗裏面喊：“一大一小兩碗麪熟了啊！”說完端上小窗臺，我要去端，老師輕輕擺擺手，不讓去，其實我知道，去了我也夠不着那高高的窗臺，我分明看到它和老師的胸口一般高。不知道老師有多高，反正我大哥是有名的大個子，他比我哥低那麼一點點，沒一米八也有一米七九了。

正想着，一股楝子油的味道伴隨着熱氣撲鼻而來，原來老師把滿滿一大碗麪條放在了跟前。吃早飯跑七八里山路到實驗小學比賽，到現在肚子早餓的“咕咕”叫了，拿起筷子，正想吃，纔看到胡老師面前的是小碗。

我把大碗推在老師面前，“老師，我吃小碗。”老師笑着把碗又推過來說：“吃吧，老師大碗吃不完。”我不知道爲什麼老師那麼大的人，吃不完一大碗麪，但老師的微笑中總含着一絲威嚴，不可抗拒。我不敢多話，立刻狼吞虎嚥起來，雖然那飯裏只有幾絲蔥花，一點菜也沒有，因爲餓，我依然吃的那麼香。

很快，一大碗很稠的麪條飯見了底，擡起頭，纔看到老師還叼着菸斗，菸斗裏閃着火光，眼睛裏分明有點東西也在閃光……

“吃飽沒？”老師問我。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爲我不會說謊。但老師還沒吃飯，我說吃飽了。

老師放下菸斗，端起他的碗“呼嚕”一下子把飯倒在了我的碗裏。

“老師――”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老師一口飯都沒吃啊！我堅決不吃，幾個吃飯的'人都朝我們看過來。

“別哭，快吃，我不餓！”老師爲我擦去淚水，還是那種略含威嚴的微笑看着我：“快吃，哭了人家笑話。”

我點點頭，在老師含着淚水的目光中吃完了那碗飯。

幾天後的課前預備時間，我去老師辦公室領批改過的班級作業本，走到門外聽到老師的幾句話。

“那天可把我餓得不輕。我買了兩碗飯，怕這閨女吃不飽，叫她喝大碗，誰知道我一袋煙沒吸完，她可喝完了，分明沒吃飽，我就都給她吃了，正長身體，吃不飽會中？咱經費也不多，能省就省點兒。”

終於知道那天爲什麼老師和我一樣跑了十幾裏山路卻不餓了，我的淚水又涌了出來，喊一聲“報告！”辦公室的門開了，全校五個年級的老師都在，我低着頭說：“老師，我一定好好學習，爲你爭光。”老師又笑了，把一摞作業本遞給我說：“這閨女恁愛哭，聽見我的話了吧！這學習可不是爲我學的，懂嗎？把作業發下去，讓大家看看錯在哪裏，把寫錯的補出來。我和老師們開個會，上課後先預習語文，管好紀律，班幹部要起好帶頭作用，去吧。”我點點頭，走出了辦公室。幾年的小學生涯，跟着胡老師，我學會了很多有意義的東西，他身上所體現的優秀品質，讓我一生都受用不盡的。

如今四十年過去了，老師在他四十八歲那年因肝硬化去世。而我也亦華髮斑斑，但刻骨銘心的依然是胡老師酷似前賢的容顏，諄諄教誨地聲音，最難忘那兩碗撒着幾個蔥花飽含師慈的楝子油麪條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