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祭現代詩

老祖母長眠地下。她手裏那根銀針不肯落幕

扎透森鬱的莊稼

一直紮在我內心深處

眼裏的銳痛，手裏的銳痛，綠色的銳痛，枯萎的銳痛

她帶不走

我的世界是一隻無奈的籃子，必須承受

日復一日增加的痛

柳樹們披頭散髮，楊樹們無精打采，榆樹們繼續

在每個春天

開滿一串串白色的紙錢招展着

池塘裏那枚巨大的傷疤

用多少誓言，也不能相信她曾經擁有的

鮮活的青春

村莊死了！我還健康地活着

爹孃還健康地活着

繼續穿着破舊的衣服，在上面種莊稼，收糧食

我站在遠處，哀悼死去的村莊

它喧騰的黎明，乾淨的晨曦，祥和的.夜晚，熱鬧的田野

它死去的屍體

尚在孤獨地立着

村莊死了

它的身體，必須一天一天開始做減法

像我日漸老去的父母

減去清澈，減去健康，減去雞鳴狗吠，減去青年人

健壯如鐵的身影

和姑娘們桃花一樣的紅臉蛋

還要減去，我曾經數不勝數的讚美

它的體溫已漸漸冷卻

盛放在身體裏面的炊煙，也越來越消瘦

它抽的芽已經漸漸枯萎。它身上的紅花綠葉

也在逐漸凋零

我站在他的遠處，像端詳我長眠地下的老祖父

看着他在地下

變成一枚草，一粒塵，或一隻青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