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那麼空散文
圍繞着城市的環行跑道如同年輪一樣擴散開來。田野圈進來，池塘圈進來，古老的樹也圈進來。古樹不認識自己的家園了，比起繁華與喧囂，它更喜歡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的生活。甚至，它越來越孤單，因爲很多年輕的樹，要麼被腰斬，要麼被出賣，要麼被遷移。曲線玲瓏的河流，遭到石頭和水泥鎮壓，禁錮甚至肢解。美麗動人的曲線和柔軟的沙灘，星星點點的野花以及圓潤的鵝卵石都消失了。
很多人拼命掙錢，買了票，擠上移動的鐵籠子，只是爲了和古老的樹、印象派的田野、油畫似的池塘以及自然的河流見一面。夜晚的河流，被兩岸絢麗的燈光扒光了全身，赤裸裸冷冰冰的展示着女體盛的玩味藝術。煙籠寒水月籠沙的涵味是否早已過時，天生的比不上任性的來得迅猛，來得簡單直接淺顯，如同千年如一秒的經歷，變成了一秒像千年的經歷，那麼剩下的時間該怎麼辦好呢？無論濃縮還是稀釋，是不是可以不用心去探索，就可以得到最美的體會？是不是可以爲了靈魂逆天的感覺而出賣生命的主權與尊嚴？就好像爲了得到所有的花香，得到無限濃縮的花精，就可以揉碎所有的花朵。爲了擺脫所有莊嚴與肅穆的負重，而把一切的實體都變成五彩斑斕的泡沫。
城市那麼空，裝飾的背後掩蓋着寂寞與空虛在無限膨脹，危樓高千尺，世故深似海，人情如商情。手摸着機器的時間遠超過手牽着手的時間，喝着東拉西扯精心燉制的心靈雞湯鴨湯狗血湯做着南柯黃粱變形夢。愛越來越小，越來越重。所愛的生活，所愛的人，所愛的理想，是不是就像廣告一樣，總是能夠打動人心，總是能夠抓住激發你的慾望，最後卻又總是難免令人失望。我們究竟做了什麼？做名？做利？做假？做大？做空？自己呢？就真的做了自己還是越來越不認識自己？空氣都變成了璀璨的鑽石，生命拿什麼去呼吸？
記得張藝謀曾感嘆，自然而然的女子幾乎絕跡了。自然而然的城市從來都是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旦落入經紀人之手，一旦滿腦袋都是流光溢彩的表演與潮水般的圍觀，那麼，這座城市。漸漸就空掉了。或許就像戀愛，就像渴望一直處於熱戀狀態的癮男女，不斷模仿戲劇性的情節，模仿舞臺上的其實是精心設計的名貴的玩藝。將意志強加給過程與目的，如同將化肥強加給植物，將激素強加給動物。人潮洶涌的沙塵暴，視野總是一片迷霧。總是空着的家室，只能交給不鏽鋼去守護。公交站臺人頭攢動，僵硬而憂慮，急切而又彷徨的表情，讓人不禁想起了馬賽克的面孔。
白天，廣場上空，大多數時候，空蕩蕩的。偶爾會有風箏朦朧的飄零。放風箏的老人，放的會不會是一種寂寞，會不會是和天上交流的信使？風箏還會有，老人也還會有，因爲天空一直都很空。夜幕降臨，天空閃爍着風箏的熒光，卻很多。夜晚，更多人似乎醒過來了。霓虹充斥着每一條走向腐朽崩塌的裂縫。
廣場附近有一座百年廟宇，煙霧繚繞着佛主眼前的虛空。明明是空門，卻要帶着證明，是否意味着留下沉重的證明就可以帶走解脫和輕鬆？佛本是人，被人們擡上去，就變成了神。佛本孑然一身，被人們的擁護與愛戴鍍上了金身。佛默然，或許唯一不變的只有慈悲。信徒愛的不是佛的憐憫，而是佛的法力，佛的高不可攀，佛的虛無縹緲，任由空虛寂寞自由地遊蕩，遊蕩到未可極樂，未可極悲的世界。或許，很多人只是希望自己的心臟能夠一直保持37度的溫暖，別太燙，別太冷，就不會太疼。肉身苦，靈魂苦，苦中作樂有罪，苦中作孽無倫。唯有大慈大悲，空便是淨了，眼耳鼻舌聲意都淨了，心自然就空了。空了，自然就捨得放下。俗人怎肯捨棄全部，即便是越填補，越空虛，越空虛，越做作。越發可笑，卻要越發裝作嚴肅，越發裝作糊塗。忙忙碌碌，真亦假時假作真。規則越來越煩瑣，富貴越來越易求。萬念燃於一時，光芒大盛，能看見？萬調鳴於一聲，搖滾顛神，能聽見？佛高百丈勝於高十丈乎？萬佛朝宗，宗高於宗乎？
空城，籠子與籠子排列組合。空城，戀愛與寂寞分分合合。空城，程序將節奏控制，計算將速度駕駛。每一個人，不過是一個飄忽不定的運算浮點。每一顆心，不過是被驅使着無奈着抗爭着麻痹着的透支着疲憊的靈魂。空城，是誰提着線，是誰支配誰？小孩都關進了集中營，集中營能提供自然、提供科學、提供愛與溫暖、提供磨練與成長？罵他們不懂事的大人，是不懂事的大人！當我看到大學生產線，社會組裝線，我就笑了。咱都是機器，輸入二進制程序，拋棄生命的意志，服從執行的意志，偏偏未來人類要把機器變成人。真理與邪說，夢想與妄想，不過是同一把劍的兩個刃。拿着劍的人，你要捍衛什麼，或是攻擊什麼？
空城，房地產支撐起誰的金飯碗、銀飯碗、鐵飯碗。又摧毀了誰的瓷飯碗？一夜暴富或是一夜烏有，誰仗着權勢，誰強詞奪理，誰可以說不？空城，人們總是奔波在路上，在車上，在單調而匆忙的某一條線上，一生能有幾次安安靜靜的欣賞體味這一路風景的機會。城市那麼空，彷彿處處陷阱，處處深淵，還不如環境惡劣的青藏高原能給人帶來靈魂的安寧。大騙子、小騙子、真騙子、假騙子、混合騙子，真老實、假老實、一直老實、偶爾老實。或許，除了做戲可以全心全意，做人做事，都得小心翼翼。空城越空，面子越重。我在空城裏漂泊，許多人卻一直想象着我在這裏享盡榮華富貴，終有一天會衣錦還鄉。人越多，戰爭的場面就越大，局面就越複雜。一旦投入了戰場，往往就會忘記愛與正義，只剩下憎恨與廝殺。空城之所以空，是因爲人人都在戰鬥，無論是主人還是傀儡，無論是下流、中流還是上流。強者自詡奉天承運，弱者憤然我命由我不由天。中庸者八面玲瓏難得糊塗，鑽營者見縫插針挑撥離間。膽怯闇昧者小打小鬧，失心失德者無所不爲。專業者，使盡壟斷掩蓋蠱惑之能事。日復一日，樂此不疲。
人類生而空虛，故而行動便有所追求，追求的過程便是歷史意義的體驗。人類生而有罪，因爲慾望難以衡量與控制，所幸預防或是救贖的則是知識與良心的支持。可惜，大學大多淪陷低俗，大多放下了格調，放下了對真理的信仰，對人類的`冷靜的反思。人類自創的社會知識則一支獨秀，卑劣與自大，攀比與謊言，做作與無能，堪稱引領時代厚黑之風向。與之相輔相成的社會良心，都讓權力狗，勢利狗連骨頭一起啃掉了。我是誰？我是奴隸，社會勢力的僕從；我要做什麼？我要順從，我要搖尾巴張牙舞爪；我要成爲什麼？我要成爲某些人的工具，某些人也要成爲我的工具。另有一類人，試圖走出第三條路，妄想成爲超能力庇護的可憐蟲。出賣自己的理性判斷，只是爲了擺脫現實人生的空虛與畏懼。信某某，得解放！第三類人，或耽於酒精，麻醉自我；或裝瘋賣傻，嬉笑怒罵。因爲無法超越挫折，面對現實。
其實，人本來是沒有觀念的，只有愉悅和不快的感受，這叫赤子之心。後來受諸多影響形成了觀念，便有了自我的行爲，觀念固化成爲習慣，這就是命運的主要推力。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習慣，一羣人有一羣人的習慣，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習慣，人類也有人類的習慣。老子說有利於人，就是好，就是巧。這個人，應該是辯證統一的人，用今天的話講，就是共贏的概念。老子還說：“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益有餘。”這裏的天，是超出小我的觀念；這裏的人，便是拘泥於小我的觀念。前者注重公平，後者則加劇不平等。對別人不平等的人，必然對自己也不平等。
空城之所以空，因爲很少有人愛着這座城市，更多的只是一種依附。無論指望的，還是指責的總是別人。順從着蹉跎歲月，死水一般，漸漸渾濁發臭。
不能坦然而生的人，何來坦然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