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的散文
校園門口，鐵藝門旁邊，有一片薔薇。什麼時候端坐在那裏，我不記得了。我來到這所學校，屈指算來八年。第一次注意那片粉色小朵兒們，還是去年時。我之所以在朵兒面前添加一個“小”字，只因爲薔薇的花真是不大。不和華貴的牡丹比，單和月季擺放一起，不得不說，的的確確，袖珍的朵兒了。
注意它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它叫薔薇。我跑去問了幾個人。“月季吧”，“嗯，像小玫瑰”，“啊？不知道什麼花哦”……小花兒點綴在葳蕤的綠裏，轟轟烈烈的。學生們不注意它，老師們也忙得顧不上駐足觀花。所有的人，趕着節奏，急匆匆來，放學急匆匆去。誰有這閒工夫，在鮮亮的花朵前停留。哪怕片刻。瞧，沒有誰說出小朵兒們的名字。這些小可憐們可不在乎，根，躲在極不起眼的角落，憑藉那點兒泥土，伸枝展葉。春天一來，瘋長着個子，躥到和校門一般高。四月末，五月始，突然開起了花，瀟灑自在，在校門口安營紮寨，過起日子。你看，或者不看我，我都在那裏。也是啊。生活是用來過的，不是用來炫耀的。炫耀的生活，內心格局畢竟是淺的啊。
糾結着。這，到底是什麼花兒呢？拍了圖片發友人，她毫不猶豫說，薔薇啊。會不會圖片出現誤差？半信半疑。查圖片，看資料，應該是薔薇。學校一個將近五十歲的女子，喜歡養花花草草。她有養花兒的命，沒有她養不活的花兒。不像我，適合養些耐活，生命力頑強的綠植。她遠郊的家，居住一層，樓前有小院。她在院裏種了很多花草。碰巧那日，學校門口遇見她。望着盛開的薔薇，她不住讚歎，你看，薔薇開得多好，我家小院也種了一株薔薇。我驚訝極了。果真是薔薇。友說得沒錯。
我不清楚那花是薔薇的時候，我懷疑是月季，小月季。北京二環，三環公路隔離帶，很多很多月季。難怪呢。月季是北京市花。好像就是這樣的葉兒，這樣的長勢。怎麼能不懷疑呢？後來，我查了資料。月季和薔薇從屬於薔薇科。一個家族裏的人，連着血和筋，長得不像纔怪。
很早就想認識薔薇了。有作家說，薔薇是五月新娘。究竟怎樣的朵兒，被說成新娘。想必，一定要豔，一定要美。以爲薔薇是南方植物，其實，北方有薔薇。薔薇，攀援灌木，對土壤要求不多，乾旱也好，貧瘠也罷，一如既往生根、發芽，開出燦爛的花朵。薔薇花，怎樣的花容？不得而知。衆裏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花卻在燈火闌珊處。
自從認識薔薇，我高興好一陣。薔薇，像我的戀人，癡迷着，尋找着。北京大街小巷，薔薇真的不多。需要攀援的植物，不能遍地栽種。回家途經一片住宅樓，發現一叢薔薇。枝枝蔓蔓。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薔薇出牆來。這景，可真美！
爲送友人，開車繞個遠，走進一條幽靜偏僻小路，暮春綠意深濃，嫩綠深邃。野生薔薇遍地生。藤蔓緩慢爬，小朵兒靜靜開。我在南城生活將近四年，這條路初見。喜歡頭頂依稀可見的藍天，隧道般的綠蔭。喜歡開在路邊，肆意生長，粉色的小朵兒們。在我央求下，他停下車子。我一路小跑奔向薔薇。自從認識薔薇後，遍尋薔薇的影兒。校園一角，上班途中。沒想到，在這條陌生的小路上，這麼多的薔薇。鐵籬笆處，它們向上爬。沒有籬笆，匍匐在地。它們一路伸着綠，一路粉着花。
幽深處的薔薇，少人行走的'小路，花開，給誰看？它們不在乎。開自己的花。度自己的日。修自己的行。既享受得了繁華，又耐得住寂寞。有沒有喝彩不重要。自戀麼？嗯。它們有自戀的底氣。
小路薔薇，一見鍾情。那路，那花，那幽靜，美得不像話。
閒暇。憑藉依稀記憶，一路向北，尋找小路薔薇。偶爾人羣密集，偶爾闃無一人。偏僻荒涼，詭祕氣息濃烈。終於尋到它。夕陽下，小朵兒們忘我開着。從西粉到東。微弱的花兒，柔軟的瓣兒，撐不起一季的美麗，撐起的，是生命的天空。
愛上薔薇，五月薔薇。
四時更替。又一年。
惦念校園薔薇。不知今年，長勢可好？
立春一過，迎春連翹開了，玉蘭開。玉蘭開了，海棠開。海棠開了，杏花桃花開。嗯。春天。花兒們緊趕慢趕，撲啦啦一個接着一個開，生怕掉了隊。薔薇慢性子，你急它不急。葉兒，慢條斯理地長。花兒卻不見動靜。特立獨行的花兒，不追求時尚，不隨大流。很小衆，很自我。一根枝，長着十四五個小花苞，像高腳燭臺，準備着，迎接一場月光花宴。
看薔薇。看嬌嫩的葉兒，無所顧忌向上爬。看花苞悄無聲息長大。一天又一天……眨眼間，藤蔓躥得比校門還要高。
一日。
清晨安靜的薔薇，傍晚下班時再見，忽地開了花。一朵，一朵，一朵……
薔薇開了。我看着薔薇笑。
薔薇，五月新娘。我又想起這句話。粉色的小朵兒，一個賽着一個美。真像一個個出嫁的小女子，等着那人掀開紅蓋頭。站在花前看薔薇，不再急急趕回家去。看那喜氣洋洋的小朵兒，聞那淡淡的幽香，撫一撫如緞的花瓣。
傳達室的保安走過來問，這是什麼花兒？
薔薇。我說。
這花兒開得多好啊！他說。
素日相遇只點頭微笑，因了花開，薔薇花下，我們聞着香，說着話。
薔薇花開。
每日上班，繞個小遠，必修功課——看薔薇。看花，生命裏最美好的事。我喜歡撿拾一切美意，裝進人生的行囊。心煩意亂時，掏出來，撫平心底那些煩啊亂的。
暮春，雨疏風驟。擔心校園薔薇。無風花自飛，何況又是雨，又是風。踏晨光而去，天哪！是薔薇麼？精神抖擻的葉兒，盡情向上伸展。朵朵的花兒，嘩啦啦開了滿藤。三日不見換新顏。一簇簇，一朵朵。好看！真好看！花牆下，我和薔薇纏綿又纏綿。其實，只一株薔薇，卻鋪了滿牆。碗口粗的根，根下分枝，枝上生枝。堅硬的枝，在鐵籬笆牆上鑽過來，穿過去。恰似心靈手巧，年輕貌美的繡娘，用春風打造的針，暖陽織成的線，以綠葉爲底色，一針針繡出嬌豔欲滴的小朵兒。
辦公室的窗，正對薔薇。工作間隙，站在窗前看薔薇。歡喜，一下子撲個滿懷。累，飛進那堆粉中，那片香裏，忽而不見。
暮春，愛上薔薇，遲到的小朵兒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