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散文
曾無數次聽家人提起過老院，但卻因各種緣由從未踏足。久而久之，老院在我的腦海裏被蒙上了一層神祕的面紗。
爲了揭開這層面紗，每次回去，我總是會有意無意間主動提起關於老院的話題。但大家似乎對於我的話題都不太上心，反而個個都對我投來異樣的目光。我也只能暫時擱置內心的好奇，放棄了打探。只是心底依舊盼着哪天趁奶奶心情大好之時，能主動跟我透露透露關於老院的故事。
曾斷斷續續從奶奶口中聽到過一些關於老院的事：
每每提起老院，奶奶都一臉的凝重，彷彿老院裏的人和事兒就在眼前。這讓我的心頓時也提到了嗓子眼，我覺得奶奶給我講的往事將會是特別艱辛甚至會很不堪。我在腦海裏儘可能搜索一切可以用來安慰奶奶的詞兒。於是，直了直身子，選擇了一個舒適的坐姿，準備好了做一個聆聽者，聽奶奶講那過去的事。
奶奶說，那時候正趕上農村集體化，每個人都靠着做工分養家。爲了讓兒子兒媳們賺取更多的工分，也爲了孫子孫女們的生活條件能稍稍好點，奶奶主動要求在家帶孩子。那時，奶奶已有七個孫子孫女了，他們當中最大的也只有五歲，最小的還抱在懷裏，家裏還喂有牛羊等牲口。奶奶除了帶孩子餵養牲口之外還得做大鍋飯。奶奶說，兒子兒媳下地太辛苦了，熬一鍋綠豆粥能消暑解渴。奶奶還說，她什麼都不怕，就怕孩子哭。很多時候都是一個剛哄睡了，另外兩個因爲打鬧又將其吵醒，或是好不容易都哄睡了，一個突然哭鬧又將其他的吵醒，然後一起大哭。那時奶奶便總是會急出一身汗，那衣服上的汗水都能擰出水滴來。所以後來，奶奶乾脆關起大門，脫掉上衣，然後坐到地上，懷裏抱倆，背上趴一個，大點的都放推車裏一起鬨。
轉眼，孫子們都陸陸續續到了上學的年齡，奶奶的苦日子也算熬到頭兒了。可是奶奶卻因常年勞累，落下了腿疼的毛病。上了學的孫子孫女們依舊還是喜歡回奶奶家吃飯，奶奶也樂意做給他們吃。看着孩子們吃得津津有味，奶奶的心裏甭提多高興了。吃完飯的孩子們不用奶奶哄便會乖乖睡覺，因爲醒來便會從頭頂的牆櫃裏拿到垂涎已久的零食。奶奶說着說着，臉上綻放起了笑容。
後來，家裏添了新人--那就是我。老公是家裏的長孫，我也就成了家裏的第一個孫媳婦。奶奶對於我的疼愛自不必多說，這也是我有事沒事總往奶奶家跑的緣故。再後來，我生下了兒子，爲了給兒子更好的生活，我跟老公便開始越來越忙，回奶奶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很多時候，都是奶奶打來電話，說院子裏的香椿發嫩芽了；南牆根種的菜都能摘了；石榴紅了、無花果的果子可以吃了……
在我的眼裏，奶奶家裏的院子是萬能的。有了這個院子，一年四季的瓜果蔬菜都不用買的。可是，這個院子並非是屬於奶奶的老院。在知道這個事兒時，我的內心是驚訝的。我不明白，奶奶爲什麼放着自家的院子不住，要住在別人家。
後來，從老公的口中得知，奶奶現在住的這個院子是姑姑的家。十幾年前，姑姑一家搬去了縣城。村裏的房子便留給爺爺奶奶居住。起初，奶奶是不肯來的，幾個兒子也不樂意奶奶搬家。可經不住姑姑的軟磨硬泡，奶奶才答應跟爺爺搬過來幫姑姑看家。姑姑的家正好在村子正中央，村裏的集市往往都能擺到姑姑家門口，這對於一直以來都腿疼的奶奶來說，無疑方便多了。況且，門口還有很多與奶奶年齡相仿的老太太，奶奶搬過來也不會太孤單了。就這樣，奶奶搬過來了，這一住就是十多年。老院也就空置了十多年。
一次偶然間，聽公公說起想要將老院重新修復一下，讓爺爺奶奶搬回來住。對於我來說，這無疑是個好消息。終於可以一睹老院的風采了！我在心裏這樣想。
可當公公剛提起此事，奶奶生氣了。奶奶說什麼都不允許公公動老院的一磚一瓦。奶奶說她在姑姑家已經住習慣了，跟門口那些老太太也熱鬧慣了，暫時還不想回去。其實我自己打心底裏是想讓奶奶回去的，哪怕不肯回老院，住在我家也行。但我知道奶奶肯定不同意的，因爲她怕打擾到我們。她總說，只要自己能動不想麻煩別人。
看到奶奶語氣堅決，公公也只好妥協。奶奶說，等她想搬回去的時候，自然會跟公公說的。於是，我的心裏總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盼着爺爺奶奶早點搬回老院去住，畢竟那纔是自己家呀！
很多事往往是經不起唸叨的。就在前不久，聽公公說奶奶已經同意他重修老院了。我內心莫名的激動，於是問：那奶奶是準備往過搬了嗎？公公說奶奶只是答應先修好，搬不搬以後再說。就這樣，第一次踏足老院是帶着些許的失落進來的'。
老院並不算老，至少從外面來看是這樣的。因爲無論是從門樓還是圍牆，都看不出它哪點老。公公說，前些年一場大雨將門樓沖塌了。後來三叔便拉來磚，將門樓與圍牆一起翻修了。怪不得我覺得老院看上去一點兒也不老。
推開大門，剛邁進去幾步，滿院的雜草映入眼簾。透過雜草看老院裏的房屋，總有種陰森森的感覺。老公調侃道：媳婦兒，把你放進草堆都看不到你在哪兒。我點點頭表示相信。看着那些比人還高出一頭的雜草，我們默默退出了老院。第一次老院之行就這樣匆匆結束了，還未來得及細細參觀，確切地說，是無法參觀。
再次踏足老院，是公公與三叔已經將其修復並打掃乾淨時，我跟老公帶着兒子海寶去的。院子裏的雜草已被公公收拾得乾乾淨淨，只剩一些像豬耳草那樣細小的小草隨風搖擺。祛除了雜草的老院放眼望去，寬敞了好多。老公拉着我自顧自地講着關於他童年的回憶。我的心卻彷彿被一種魔力牽引着，完全沒聽到他在講些什麼。
老院是由三間東屋、五間北屋、兩間西屋組成，南邊是一片空地，應該是奶奶之前用來種菜的。東屋與西屋因年久失修，早已成危房，只剩北屋可以勉強住人。還沒來得及觀看東屋裏的陳設，早已被老公拉進了北屋。剛進北屋，映入眼簾的，便是奶奶跟我說起過的那一席大炕。老公三步並作兩步跳上炕，兒子也一路小跑緊隨其後爬了上去。老公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牆櫃上的所有的門。牆櫃並不大，是嵌在牆裏的，上面兩個可以上鎖的大門，下面有兩個像磚頭塊那樣大小的小門。老公說，小時候奶奶經常會在他們睡着時將零食藏在那兩個小門裏面，他們幾個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去摸裏面的好吃的。炕頭邊支着一口大鍋，我想，這一定就是奶奶曾說過的用來熬綠豆粥的大鍋吧！屋裏的牆已經被公公用乳膠漆刷得雪白雪白的，門窗也已經全部重新油漆了一遍。如果不是地面上那長長的裂縫，根本看不出這房子有多舊。走出屋，站在院子裏，奶奶講的故事瞬間映入眼簾。老院承載了奶奶太多的艱辛記憶和老公的美好回憶。我猜奶奶一定也捨不得老院，只是一旦住進老院，上街買東西必定會成爲奶奶的負擔。兒孫們如今都是各忙各的，奶奶是誰都不想去麻煩，更別提去哪家住了。
奶奶終究還是決定要搬回老院了，原因竟是爺爺病情加重了。奶奶終於說出了實話，正如我猜想的那樣。
奶奶說，她之所以不讓公公重修老院是因爲爺爺身體還算硬朗。他們還想再替姑姑看管幾年家。如今爺爺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是該搬回老院了。只是以後恐怕會時不時的麻煩大夥兒了。
奶奶還說，如今的爺爺就如小孩一樣，喜歡孩子們都圍着他轉，他不想說話，但想聽我們說。
突然間，特別不希望爺爺奶奶回老院了。多麼希望時光不再老去啊。可我明白，這一切都奢望。如今我能做的，就是跟老公帶着孩子常回家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