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散文
《遊山玩水》
詩云：
驅車百里進深山，攬勝獵奇只爲閒。
仲夏散心天太熱，半生求悟我忒煩。
風藏美景知真諦，水掩希聲法自然。
來者都說不想走，可憐哪個已成仙？
幾句拽罷，進入正文。
正是仲夏時節，有文友相邀，去遊山玩水。此行的目的地是駐操營鎮深山處的九道缸景區。所謂九道缸，據說那裏的大山裏，由高至低依次有九個峭壁形成的落差點，夏季雨大時遂成九道瀑布，想來應很壯觀。直至到了那裏才發現，由於每個落差點都是一道高高的峭壁，人到壁前已無路，所以欣賞一道瀑布是沒有問題的，若想把九道瀑布盡收眼底，恐怕得乘飛機。
我們選擇的路徑是通向第五道缸的，沿羊腸山路逶迤而行，漸漸地遙見瀑布掛前川，很細小的一條。到了近前觀賞，也不似想像般的磅礴。落差倒是不小，據說有69米。一涓細流傾瀉而下，落於壁底深潭。好在有水便有涼意，一路揮汗如雨後，這裏既是終點，也是值得休憩消汗的地方。同行者有的拍照，有的尋找心儀的歇腳點。我則沿潭邊仰望瀑布，想像雨量最大時又是什麼感覺。其間有老友澤生，乃詩詞大家，以前來過，說雨量大時瀑布有咆哮之聲，水霧瀰漫，陽光下可現彩虹。怎奈如今，這情景只能想像。因此隨想，曾經有過的情景，以後肯定還會有，我趕的不是時候，這就是緣分。恰如這次同行者中，有想見的，有不想見的，還有期待能同行卻未能來、裝在念想裏帶來的，如今就只能對想見者言歡，對不想見者寡語；或者一個人獨處時，可以默默在心裏叨唸：要是你也在該有多好。
一共有九道瀑布，這是第五道，算得上取中，無意中契合了中庸之道。感覺上突然就釋然下來，覺得假如先看了第一道，或者先看了第九道，其它的不再看，總顯得顧頭不顧尾，或顧尾不顧頭，直接取中，似乎遺憾就小了許多。我深知山與水最懂自然道法，人原本是自然一物，也許正是法之而選擇來此。回望前後上下，所謂上德若谷，上善若水，身處山谷之中感受虛懷，佇立瀑布之前感受七善，浮躁的心靈便經受了安撫。更感覺，那一刻你已在這裏，隨我來了，還會隨我回去。
卻無奈山中景點很多，自是不能貪戀某地，如火山口、南天門等，每至一處，總能在意料之外添一分注意，實際難免心不在焉，忖思何必又要走馬觀花。沿途也屢屢對山中建築走神妄想，感慨於萬綠叢中怎麼就不能築一青瓦之舍，以享受遠離世外的陶然之意。同行者有很多人都說，要是能長久住在這裏該有多好，奇怪的卻是骨子又都希望在北京上海那樣的大城市裏能擁有一套房子。暗笑，其實在凡塵中養尊處優慣了的人，是過不了山裏生活的，休說別的，手機沒有信號就會讓許多人發瘋。我們終究是過客，只是來此享受片刻的悠閒，山再青，水再秀，都只能在心情浮躁時打下岔，回來只要重入凡塵，拿不起的仍舊拿不起，放不下的仍舊放不下。
後來在遊覽所謂的`“山裏人家”景區時，山雖秀美，水仍旖旎，我卻知我忘我了，獨坐於碼頭任淚入水，糾結於該來還是不該來。那水中有許多漣漪，不知是因爲風，還是因爲我的呼吸。
只有水知道。
所以遊山玩水真的需要合適的同伴，相知的或者相愛的，那樣能帶着靈魂去，帶着靈魂回來，能擁有一些共同的感覺和回憶。山路上留不住我們的腳印，照相機中的風景人物只是那時的定格，很多時候需要叨唸的，不是我來過，而是我曾從此離開。
《一路風景》
詩云：
秋意綿綿倍覺涼，且溫老酒對寒窗。
猶憐花草霜中死，亦嘆螟蟲凍裏僵。
楓葉紅時無綠夢，凡情淡後少濃香。
當於此季多思悟，一點幡然一點剛。
時令已到深秋，正是看紅葉的好時候。其實縣城邊的紫金山上就有紅葉，但因爲就在家門口，就算去看了也好像缺少點什麼，不如去一個難以經常去的地方，那似乎更有情調。
我因爲近段時間腰椎的毛病，平常走路尚且有些困難，若是去爬山，恐怕體力是不支的，但我想去，只因爲此前曾允諾陪一個朋友去看紅葉。前幾天就曾藉着開筆會的機會，親身到北戴河的怪樓看了看，但那裏的楓葉只紅了十分之一；青龍的都山倒是個好去處，可組織旅遊的朋友臨時起意，想去同樣屬於青龍管轄的花廠峪，結果在取消了去都山的行程想去花廠峪之後，又傳來消息，說是花廠峪的紅葉也沒紅，倒是本市的董家口長城景區值得看一看，於是就去了董家口。
我曾允諾相攜的朋友卻沒能同行，家裏有事脫不開身。因爲身體的原因，我便也想不去了，但心裏卻有另一個意念：應該去，就像本來與這位朋友同行一樣，我覺得這也是一種對承諾的履行。
但我們去的地方又變了，是屬於遼寧省綏中縣管轄的，與董家口景區在一起，綏中縣的稱謂是錐子山景區。
這裏其實沒有紅葉，有的只是橡子樹、榛子樹、楸子樹晚秋之後的橙黃色，穿插在綠色的松樹裏，倒也形成了另一種風景。何況有逶迤的長城橫亙在山脊上，長城是蒼涼的青色，與那種樹的綠和黃搭配起來，明顯有了自然的厚重感和歷史的滄桑感。這時連我自己都很奇怪，本來不支的身體怎麼能和其他生龍活虎的朋友一樣攀上爬下，竟於渾然間忘卻了腰腿的疼痛。這其實只是一種注意力的轉移，因爲風景，也因爲心裏並不孤單。誰能知道我來的同時，心裏還帶着一位朋友呢？
然而此時我眼裏的風景，卻多少讓我感到了些許遺憾，因爲說是來看紅葉，但這裏幾乎沒有真正的紅，即便有些葉子在陽光的映照下透出了一種紅，也如凝血那般讓人感覺不舒服。這讓我突然想起，在來的路上，因爲那條新修的路是蜿蜒在山裏的，我們便浮光掠影地看過途中的景色，如今比較起來，感覺比董家口或錐子山的風景還要好一些，因爲來時途中的山景中還有一種顏色：楊樹和其它一些樹的金黃。所以午飯後我就和同行的朋友們說，有些好的風景其實在沿途，可我們在奔着一個目的去的時候，就把沿途相對更好的風景忽略了。朋友們都有同感，便取消了在董家口的其它行程，決定回去，把來時路上被忽略的風景重新揀回來。這一揀，竟是一直走走停停，因爲來時途中的風景竟然隔一段便有一個驚喜。
人生是不是也能如此呢？錯過的再揀回來。或者在已經發現了終點並非所願之後，再重新珍視起曾經忽略的。現實中的路可以輕易折返，人生的路也能如此輕易折返嗎？誰都知道不能。這不禁讓我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心裏突然空了，因爲沒有聽到共鳴。
其實說到所謂的終點，也讓我莞爾一笑：因爲北戴河怪樓的楓葉沒有紅，就決定去都山，卻臨時改成要去花廠峪；在得知花廠峪的紅葉也沒有紅之後，便又去董家口，但那裏根本沒有紅葉，且最終去的也不是董家口，而是和董家口毗鄰的錐子山。最有意思的是，最後感覺最好的風景，居然是在來時的路上，曾經錯過，又被揀回來了。
新修的路要穿過許多隧道，那種穿越隧道的鏡像與感覺就如同追尋真相的靈魂的穿越。在隧道的出口處，豁然出現一個新的境界，如果還有驚喜，值得欣慰的同時卻也意味着，假如以前仍有錯過，也不能再折返了，有時重新揀回的機會只有一次。於是追尋一路風景，竟是一路品味着人生。
突然就想到，如果那位朋友也能同行，會有我這樣的感悟嗎？感悟似乎與想看紅葉的初衷不符，但獲取了一些感悟明顯更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