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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桃樹一般活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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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活一天與活一年,到底有什麼分別?到頭來,還不是一樣的結局。既然活着是一種負累,那麼,活一年還不如活一天的好。你卻反駁說,活着多好啊!你看那窗外的紅桃,炫目着自己的妖嬈,年年秋風起時,她搖落一身的枝葉,即便風霜相逼,依然要等待來年勃發的機遇。

像桃樹一般活着散文

我卻不這般設想。是的,我可以活下去,因爲父母,因爲子女,因爲無法推卸的責任。苦痛時,我可以寫文字排解愁緒。我可以努力地去抒寫更精緻的文字,我可以讓文字千秋萬代地傳揚下去。但是,總有一天,人類滅絕時,我們創造的所謂貼着價值標籤的文字,會同人類世世代代的文明一同走向毀滅。既然如此,多少年後的毀滅與現在的毀滅有什麼質的不同?你看看恐龍,聰明絕頂的生靈,不也是毀滅於某一個瞬間麼?

這樣想來,養育子女的活,豈不是推他們到更爲艱難的生存囧境麼?養育子女的生來,豈不是預設他們命定的死去麼?既然如此,我們何以要把他們帶到世間來承受種種的罪責呢?

大風起來時,我默無聲息地走入深林,抱住一棵蒼老的枯樹。淚落下去,一點聲音也沒有。淚一滴滴落下去,即便連成驟雨的模樣,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搖不動的是粗重的樹幹。葉子早已飄落,化爲塵泥,一層層,鋪在盤繞的樹根下,軟化着生硬的土石。這棵樹,它不斷茬,我無法看清它生長的年輪。但我堅信,它一定不是地球上最早發芽生根的那棵樹。是誰,栽種它到這片林地?是誰,看着它枝繁葉茂?又是誰,看着它日漸老去,終成朽木?

獨留一截殘莖,還有什麼用?能自我戕斃麼?也許,連這點絲微的力量也消耗殆盡了。曾經搖落的種子,一粒粒生長,茁壯,遮天庇廕。你能讀到它們今日的生機,也就能讀到它們來日的萎頓。這是怎樣的一個生死輪迴啊?不,應該說是死亡線上的單程接力賽。所有的生命都要跑下去,誰也不能中斷這樣的鏈條,誰也不能轉身跑回去。即便自我的戕斃,也得下一個頂上去。這便是我們生命的遊戲規則。誰要更改,誰就會受到上帝的懲罰。

春天了,一樹一樹的丁香,開得多麼燦爛,開得多麼嫣然!一陣一陣的幽香散開來,像純淨的女子,輕飄而過,留一團一團浮動的香霧,氤氳着你迷濛的雙眼。這奇妙的女兒,啜飲着何等神奇的清露,活過一年又一年,卻不改變了清麗脫俗的`容顏。只要春風來過,她青春發亮的膚質,便又活潑潑地展露出來,直逼着你暗黃的眼底。在這鮮亮的花兒面前,你終是縮下去了,縮到土層的內裏去了。

那麼,該要如何脫離了這紛擾的塵世,尋求一方靈魂安靜的棲息地?如果,此刻走出去,便是衆人心中的悖逆。那一層層與生俱長的責任捆縛了你,你又怎能像葉子一般輕盈的飄離而去?你扎掙着行走,揹負着生之巨石,如同蝸牛。挪動,有刀尖上殘留的血跡,傷口從來不曾癒合,疼痛是慣性的鐘擺,夜夜撞擊着你脆弱的心顆。記憶之門被撞開時,你會發現,月光籠了一地的青瓷片,一寸寸,割裂着你的腦神經。你看不見血流的涌動,那麼,疼痛的呻吟在誰的夢中時隱時現?

既然不能逃離,那麼,把手給誰,又要把這隻枯硬的手遞給誰呢?天色太暗,太暗了。我看不清樹的高矮,看不清樹影裏蠕動的蛀蟲,看不清樹幹裏流動着怎樣的生命因子,更無法猜測樹和人有着怎樣投合的一種機緣。陽光早已沒了昔年的透明,浮動的光點滿是飛揚的塵漬。沒有過濾的器具,我該如何篩選了眼前的光影,還我一個童年清明的天空,讓我毫無陰翳地笑,輕快地走,黃蝴蝶一般翩躚地起舞動。

早年時,我和勞累一天的母親回到家。籠屜裏只剩下一隻饅頭。母親拿過饅頭遞給我,說,孩子吃吧,吃飽了就能活下去了。那時,我看不清母親的飢餓,讀不懂母親話語背後潛藏的酸辛,只感到自己接連不斷的腸鳴撓心不已。於是,一把抓過饅頭塞進嘴裏,來不及咀嚼,囫圇地吞下去。母親拿起案板上的葫蘆瓢,走到水缸旁,舀一瓢涼水灌下去。咕咚咕咚的聲音,彷彿很甘甜。扔下水瓢後,還不忘撩起衣襟擦擦嘴巴。看着母親滿足的神情,我覺得,母親的涼水一定比我的饅頭有味道。後來,飢餓時,我也喝過涼水,才知道母親的滋味僅僅是一種母性的責任。

奶奶生前對爺爺有着數不清的怨恨。可是,爺爺每次下地歸來,奶奶總會打好洗臉水,端到爺爺跟前。爺爺端着細長的手擀麪,蹲在竈門前,吸溜吸溜地吞吃時,奶奶在一旁搖着蒲扇,微微地笑。一句話沒說好,爺爺便連碗帶面摔到牆上去。奶奶瞪一眼,也不作聲,收拾了再去給爺爺盛面。晚上,爺爺和奶奶腳蹬腳睡一個被窩。我在他們絮絮叨叨的聊天聲音裏甜甜睡去。至今我也弄不清楚他們爲何邊吵架邊和解,打打鬧鬧六十年也沒分開。即便離去,也要睡在一筒墓冢,在空無人跡的田野裏永遠相伴。他們,會在另一個世界吵架麼?他們會爲自己生存的艱難痛悔麼?一羣羣孩兒孫兒拜祭時,他們會相擁而笑麼?

所以,來到世上,你便被定位了角色。你是生命鏈條中很緊要的一環。不管是活一天還是活一年,你都得活着,好好地活着。即便這個世界毀滅,即便整個人類毀滅,你也得在毀滅之前活着,那是一種神聖的使命,是開天闢地的神諭,是你身前身後人的昭示。

你再看那窗外的紅桃,它挺立在風雨中,即便花落成泥,即便綠葉凋殘,它依然執着地活着。活着,已經不是生命體的個人行爲,而是桃樹生命史的一種傳承命脈,是客體世界不容商榷的自然法則。那麼,我是不是該像桃樹一般,像先人一般,挺下去,碾碎命坎裏的風風雨雨,開拓自己的桃樹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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