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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泰山小天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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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就抑揚頓挫地讀: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這詩句好聽的節奏背後聯着沉甸甸的歷史人文底韻,所以泰山的詩意,泰山的雄偉是一直種在心裏的。

登泰山小天下散文

誰都知道這樣的知識點:泰山被尊爲五嶽之首,是歷代帝王封禪祭祀,仰天之功的地方。由於它在中原地帶拔地而起,有異軍突起之勢,就成了帝王們受命於天,定鼎中原的象徵。千年的積澱形成了它卓越的人文價值,而各種古岩石系竟有上億年的歷史了。

雖然泰山如此顯赫,名頭響亮,來到中原這麼多年了,我卻從未去過,正因爲太耳熟能詳,距離太近,周圍的人大半去過,去過的人千篇一律地描述十八盤的累人:緊十八,慢十八,不緊不慢又十八。聽得太多不由得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以爲自己也是去過的了,毫無新奇感和征服欲。再者,它既不地處偏遠,氣候又很宜人,說去就能去,也就激發不起挑戰欲。直到有人問:泰山去過嗎?問得我一楞,泰山?熟透了,熟得像自家人自家事自家後院一樣了,根本不把它當回事,根本不覺得它應該是正而八經出發要去的地方,但竟然沒去過。問題是,再熟你也沒去過,種在心裏的那個泰山就永遠是萌芽,再熟又怎麼樣呢?沒去過,你心裏的泰山就永遠是虛的,類似於無。沒去過,沒登臨過,你就沒有資格評論它的深淺,它就算在你的眼皮底下卻和天遙地遠的珠穆朗瑪一樣應該爲之仰止。

自從孔子說了登泰山而小天下這句話,爬一次泰山就成了所有中國人的心願,心結,怎麼也得爬一次,不爬就好像過不去似的,而這樣的和自己過不去畢竟不像登珠峯那麼和專業素養有關,那麼和普通人不相及。所有人都能趁心地小天下一回,泰山和人的親緣就在於此。天下的小和心胸的大輕易就實現了,能不爬泰山一回?

被問得窘迫尷尬,終於決定去爬泰山,我仰慕地問去過兩次泰山的同事:泰山怎麼樣?能爬上去嗎?需要坐攬車嗎?他笑,神情耐人尋味:我去的那個時候還是學生呢,是爬上去的,當然累,你現在嘛,有困難,實在不行,坐車到中天門再爬。他的意思是像我這樣的年紀了纔想起來爬泰山,不就是爲了了卻年輕時沒去留下的遺憾嗎?就像七老八十了還想過過上大學的癮一樣,不必太當真。

可我一旦確定要去了,態度上就很嚴峻,一改之前對泰山地理位置和環境氣候太親和於人類的看不起,瞧不上。梅里雪山是清格冷傲,美倫美渙。可它是不屬於我們的。至少泰山是綿延在我們中間的,有人氣的山。

聽了朋友們的忠告,塞進包裏一件輕溥點的綿衣,一個手電筒,麪包,餅乾,榨菜,黃瓜,水。據說山上吃的和住宿貴得驚人,同事慢條斯理地說:學過挑山工那篇課文吧,真是那樣挑上去的,你說能不貴嗎?我豪爽地說,咱也學挑山工,背水,背吃的。上去了租件軍大衣,找個背風的石頭縫,往裏一鑽,對付一宿得了。同事笑得哈哈的,潛臺詞是:大話誰不會說?

車到泰安,再打的到岱屆,看時間,已經下午兩點多了,打量一下雲霧裏忽隱忽現,果然氣勢奪人的一個個山峯,暗暗在心裏臨時樹了個信念,就像“不到長城非好漢”這句話那麼果決,斷然,不留退路。那就是不坐車,爬完全程。面對一座巍峨睨視於人的山,如果不事先奠定信念,蓄積一些勇氣,是不敢爬的。

在紅門買了門票,就雄心萬丈地進去了。

同路的大部分是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跳跳躍躍的,無所畏懼的,只管往前走,年歲大點的不時關注路旁的標識,給自己打氣:不過十幾里路嘛,沒關係,很快就能上去。一開始,是拾級而上,邊上邊欣賞路兩旁不知誰人留下的刻字,走得輕鬆優雅,很快就流汗,喘息,步子歪斜,覺得眼前的臺階是難以垮越的障礙,顧不得其它的了,越舉步唯艱,障礙就越多,層出不窮地出現,最後終於抗不過去,一屁股坐在石頭上休息,這時候,知道幸福是什麼了,幸福就是能坐下來,能走平路。腿稍緩過勁來,又一鼓作氣登十幾二十幾個臺階,等到似乎把身體都掏空了,力氣消耗成灰了,腿也到了再也不能邁的極限,就再坐下來休息,這時,終於體會到常說的泰山之重了,它都要把人壓成了一攤泥,恨不能化做塵土,被風吹上去。

每到一個門都眼巴巴地看那上面的'字,不斷地欣喜地以爲是中天門,又不斷地失望地確認不是。但每到了一個門還是有更上層樓的感覺,突破了一段距離似的,這樣短暫的成就感是非常需要的,像精神的驛站,以一道又一道門的穿越來感知目標的切近。

我身旁的一對小情侶依然手牽着手風度不改,甜蜜的面容一點不亂,讓人心生羨慕,年輕和愛情比泰山還重,多美好啊。

而那些燒香拜佛的虔誠信徒,不知從何而來,像是受盡了苦難,逢頭垢面,破衣爛衫,或許,他們早已不在乎這副皮囊,在這副皮囊之外有着更大的意義等着他們去追求。他們揹着香火,見屆就拜,見佛就跪,神態像是在述說,說給他們心中的神明聽,這神明只有在他們風餐露宿之後纔是存在的吧。這股和旅遊者涇渭分明的人不覺得自己是匆匆過客,彷彿這裏是他們真正的休憩之地。和他們相比,我的信念何其蒼白,不過是一時的鬥勇。我不可能像他們那樣目的單純,我視線想捕捉的太多,心裏想裝填的太多,最後終會發現,都是非分之想。

身上的汗水乾了又流,喝進去的水紛紛,來不及了似的又散發出去了,人累到無思無慮的時候,就成了機械的靠慣性行動的機器,渾然覺得此身在蒼茫的大山裏行走,無異於一隻螞蟻從棍子的這頭爬到那頭,如真有俯視人間的神明,它是不是在發笑:這羣人,拼力向上,累得半死,卻欲何爲?

中天門到了,但不敢歡呼,不敢鬆懈,聽人說距離山頂還有一半的路程,而且最難最累的還在後面。純淨水賣到五塊錢一瓶,人們嘆:看,都五塊錢了。賣水的小姑娘麻木着一張臉,不理這幫大驚小怪的人。

傳說中令人崩潰的十八盤就在眼前了,我已經超越了累的一個極限,轉而達到相對輕鬆的境界,好像脫去了一個累贅的,塵埃中的肉身,換上了輕巧的,可騰飛靈動的仙體,不知深淺地以爲十八盤可以不在話下。

但親身體驗,就知道風物長宜放眼量這句話的真意了,一切都在後面,一樣不少地等着你,笑着看着你降服。

讓人說了千萬遍的十八盤可真不是含糊的,可真不是白說的。

爬了一段以後,很多人受不了停下來,年輕小夥子也拖着累毀了腿直言:名符其實啊。大部分臺階都很高很陡,且沒有平地,讓人心寒腿軟。

我像龜兔賽跑中的龜那樣慢慢蠕動,以這樣的策略保存體力不至於攤倒。半途,回過頭來向下看,黃昏中的山巒幽暗深邃,不知投身其中會怎麼樣,向上看,望不到頭的森森石階令人絕望,山風中發抖的,孱弱的人何其不能自主?真有種恨不能跳下去的衝動。

看到南天門的時候,有人大呼:泰山,我來了!任何豪言壯語都不顯得矯情,都恰到好處,這就是勝利的含義,經過了一勾一坎的艱難,經過了疲累,可憐,絕望,就了是爲了這一刻理直氣壯的權利,就是爲了獲取這向天也可以狂呼的資歷?

想起泰安出租車司機說的,做生意的,當官的都不能去玉皇頂,去了玉皇頂就意味着到頭了,不吉利。我不禁得意,沒想到沒錢沒權沒勢的小老百姓在這裏是最自在的,可以沒有任何畏懼心,哪兒都能去。

山風吹起來像刀子割在肉上,我趕緊找出綿衣穿上,真沒白背啊,到底用上了。很愜意。時間走到了晚七點多,我們爬了五個多小時。整個人累得像丟盔棄甲的傷兵,見到賓館就想進去,早沒了當初找個石縫對付一晚的豪氣。

凌晨四點多,外面吵吵嚷嚷,都是準備看日出的人,拿着手電出來,半山腰星星點點的燈火,不少年輕學生通宵爬山,年輕真有不可思議的魔力,再生復原能力強,什麼都不怕,什麼都能受得了,什麼罪都能遭。人們向日觀峯方向涌,天色漸漸明亮,滿山蔥蘢的綠意裏雜夾着軍大衣的流動的綠,這想必是比日出還要壯觀的景色。

多雲,等到六點也沒見到太陽噴薄而出的景象,其實太陽早就偷偷升起來了,和等着看它的人開了個玩笑,只是這玩笑對於一生也許只能和它約會一次的人來說有點過於嚴肅了。人們都很淡定地離開,日出日落本是平常,人要實現的不過是來一場的過程,來過了,就不遺憾。

久久在南天門駐足,什麼是小天下?就是視野的享受,心胸的享受,可以任意鋪排,清晨的悠悠青山,綠是生動可愛稚嫩的綠,從山頂上望下去,一切險峻都化做了蜿蜒,很疑心,昨天那恨不能手腳並用的掙扎到底在哪裏呢?

下山,路都像在唱歌,心情放鬆且有勝利者征服者的寬懷,終於能放眼看景色了。

這才知道自己昨天有多了不起,六千多臺階啊,想想都後怕。有剛上山的人,一臉新鮮地問:從山上下來的?還有多遠?下山的人故做輕鬆:不遠,幾個小時就到了。心裏卻充滿了同情,悲憫。無知者無畏啊。他們不知道,此去的艱辛,難與人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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