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一條街散文

我喜歡這條小街，特別是傍晚時分。

西邊的天空上還殘留着微微的亮光，這裏就一片通明的燈火了。

這燈總是罩着一個通紅的帽子，發出的光紅彤彤一片，十分惹眼。加上兩邊攤點上絲絲啦啦的煎炸聲、炒菜聲、吆喝聲，這條小街就變得分外熱鬧。

每到夏夜，這條街人流如潮、擁擠不堪，穿得都很透，有光着身子的小夥，脖上搭了一條毛巾，邊走邊擦，汗水還是一脊背。

年輕女子都是花花綠綠，露背的，露肩的，還有穿極短裙子的，露出一雙纖瘦的美腿，鞋跟太高了，屁股就得扭着走。可惜這小街的路讓人走得透支了，水泥變成了坑坑窪窪的石子路，那高跟鞋就走得很艱難，讓人看着爲其擔心。

這兒人流高，溫度也高，空氣裏就有一股黏糊糊的味道，是煙火味、人氣味、街邊住家的生活味，人多的要擦肩而過，膀子相觸了，對方的肉都是熱乎乎的，黏黏的汗漬漬的。儘管如此，人還是要到這裏來，因這裏有着太多的吃貨、穿貨和用貨，隨說檔次不高，卻十分大衆，價錢便宜還能講價，隨意挑選。

總見成堆的小女子，圍着麻辣燙的攤主要這點那，攤主便抓着一把扎着食物的籤子放進鍋裏去涮，一會就熟了拿出放進盤子，澆上麻醬、糊椒、辣面等濃濃的調料，這女子就站在攤前吃着聊着，說到高興處，笑得人仰馬翻，就像這濃烈的調味，渲染出一陣陣青春的熱烈味道來。

飢餓着的'小夥總是踏入兩邊的餐館，這餐館有老童家肉夾饃、秦鎮涼皮、渭南田七餄餎、王老大餃子、山西刀削麪、湖北沙縣小吃。光賣饃的，就有六七家，有油烙的、電烤的、澄縣的包子、延安的油饃、牛舌頭餅以及各種糕點麪包屋，買得最俏的，還是那些老老實實的籠蒸饃，籠有一米多高，饃快熟了，就有一種饃香的味道，有人早就排上隊候着，饃出籠了，便一袋子一袋子提走了，常常過了飯口，就沒有了饃。這裏的餐館都不大，也沒有太高的層次，進去了，就有風扇吹着，吃出一身汗，撕幾塊手紙檫檫，再吸上一根菸，汗吹乾了，人就走了。每到飯口，大小飯館都有人吃，削麪的、下餃子的、壓餄餎的，各家忙活各家的生意，家家的生意就興隆了這條街。

入夜，這街邊就多了夜市的攤子，一個挨着一個，蒸烤煎炸樣樣都有，樣樣都有人吃，吃是站着的，也有蹲着的，各有各的吃相。看着很香，就擋了過路的人，人聞到香味，胃口就誇張起來，站住不動了，實在誘不住，也買一點嚐嚐，這中間幾乎有半數的人，是吃了再吃的，而多數是年輕的女子，嘴貧胃口又好的。老婆老漢是很少動嘴的，人老了，胃腸弱，害怕吃出個毛病。

由西往東走，路是越走越寬，西邊是城中村的老街，聽說城中村要改造，這房就越蓋越高，三層蓋成五層，五層加到八層，爲的是多要些拆遷費。樓高了，街就變得很窄，像進了南山的峽谷，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這加蓋的房子總不能空着，得讓它變成錢，生財之道就是往外出租，這附近有的是幾所大學，有的是做生意的外鄉人、學生、打工族就在這裏長期租住，滿街就有了旅社，有着各式各樣的招牌。

再往東去，就有了開闊的馬路，路是幾年前新修的，鋪着柏油，很是平整，原本是想打通這個村子，不知什麼原故，路就停到這裏，成了一個瓶頸狀的街形，這寬闊的路面也成了生意的場所，兩邊依舊有着餐館，比老街的要好，有韓國料理、冒菜館、冷飲吧、韓國搖滾烤雞腿、孫家泡饃館。這裏房大街寬，吃的人卻不及老街，倒是那開闊的路邊人行道上，入夜便成了服裝的市場，五顏六色的衣服就掛滿着一條街，用的led燈，白燦燦的一片，有人要買，主家就拿到燈下說話，報價五十多塊，經不得買家再三砍價，最終二十五元成交。雖說不是什麼牌子，但穿着清爽舒服也方便。

有服裝也就有了鞋，鞋是放在地上賣的，鋪一張牀單，鞋就擺得滿滿的，有拖鞋也有休閒運動鞋，二三十元一雙，還在叫賣：“清倉貨，便宜賣啦！”更有小攤小點的，放一面方巾，擺了許多晶晶亮亮的什物，有髮卡、胸花、煙具、電筒、小玩物，再看這賣主，一副女學生的模樣，雙手抱着膝蓋，不大願意看人，有人問價，答聲極細小，這種攤主不停地遊動，也不會繳納管理費，是一些窮學生的第二職業，掙點零花錢罷了。

這裏的水果店就開了四五家，家家燈火輝煌，瓜果滿攤，任挑任選，價格比別的地方都低，賣主不停地吆喝：“一斤一元啦！不甜保換哦！”七月流火，酷夜難熬，這裏的瓜果就賣得特別火。

突然，打一處傳來了音樂聲，像佛經的曲調，永遠是不緊不慢的旋律，讓人聽了就得頓足瞧瞧，是一張布單鋪在路面上，一個老婦正坐在那裏，臉是黑黑黝黝的，快看不清面目，她的身邊躺着一個孩子，是瞎了雙眼的男童，老婦不停地翻着孩子的身體，那孩子雙腿軟癱無力，臉旁就放了一個盆子，盆邊立着一塊白板，歪歪扭扭寫着兩行字：孩子得了腦癱沒錢救治，求好心人幫忙。看着這軟癱的孩子，再聽着這慈善的音樂，人不能不生慈善之心，可又一想，這孩子真得了腦癱嗎？這佛經的音樂又是誰選的呢？那婦人有這等頭腦？如今這討飯也是一門職業了，他知道人之初性本善，而善良之人就見不得傷殘苦痛，看見了就想幫助，哪怕是一毛兩毛的，這不，就有幾個女學生圍在那裏，一臉苦愁的表情，臨走了，便往那盆裏丟下幾毛錢，那盆中已經有了不少的紙幣。這些善良的紙幣，當它落進這個盆裏時，它究竟還能有多少善良的味道呢？

……

有這麼一日，這條街裏就掛滿了紅色的標語，街口上升起高懸着的氣球，全寫着關於楊家村即將拆遷的事實，這條街就變得慌亂不堪起來，儘管住過幾十年的老村民想起拆遷就熱淚盈眶，但政府的拆遷決心已下，村民是無法迴天的，這裏將建成明德門古蹟與現代文化藝術和諧發展的一條街，將不再是人們僅僅爲着吃喝穿用的一條街，而是吃飽了之後求得精神上享受的一條街，它將不在會再有那種煙火的味道，但它總是從這裏脫胎而出的，這種煙火的味道，還會在不同的場合裏流露出來，會在生活在這裏的人們的頭腦中沉澱下去，這是一種文化的傳承，一種都市人意識的沉積、更新和改造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