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往事散文

姐妹仨終於湊齊了，真不容易！二妹在天津漢沽，一年之中也就回來這麼一兩趟。平時上班，孩子上學，好容易盼着孩子放假，於是二妹回了孃家小住幾日。我和小妹聽說二妹來了，連忙趕了過去。見了面那高興勁兒就別提了！窗外寒風凜冽，冰天雪地；屋內溫暖如春，笑語喧譁。難得的相聚，訴不完的知心話，說不盡的兒女情。話兒嘮長了，就不由得回憶起從前的日月來。你一言，我一句，說那些小時候可愛又可笑的事，說那些今日再難見的可貴場景。那往日的情景就像一幅幅陳年老畫兒一樣在眼前徐徐展開……

水井

我們家住的地方叫大院，早先在村子中央有一個大水坑，水坑旁邊南北各有一水井，水井是磚砌成的。裏面水的深淺是隨雨水的多少而定。比如夏季雨水多，井水離井沿就近，近到一伸手就能觸到井裏的水。人們吃水靠的就是這眼井。每天的早晨和傍晚，提水的人都絡繹不絕。那時的人們用扁擔擔水，一擔滿滿當當的水挑在肩上，水桶隨着身子的擺動一悠一顫，很有韻致。一路撒下溼漉漉的水痕，一直延伸到自己家的院子。我沒擔過水，但是很佩服打水的人，站在井沿上已經膽寒了，可是那些大人們會毫不費力的用扁擔鉤子鉤住水桶連同扁擔順到井裏，然後用手輕輕一抖，那水桶一下就裝滿了，然後再用力拽住扁擔一下下提上來。看着容易，做起來卻並不簡單。挑水可是個技術活！個子不夠高不行，最起碼水桶得離開地面。水桶掌握不了平衡不行，稍不注意，水桶的水就會灑到外邊。力氣不夠也不行，水桶順到了井裏，一抖一提，動作要麻利快，不然水桶就會掉在井裏，那時每天都會看到從井裏撈水桶的人。冬天提水的人多，井沿上會結一層厚厚的冰，光溜溜的，更讓人害怕。而人們照樣從井裏從容的提出還冒着熱氣的水來，所以我至今還佩服那些擔水的人。夏天的時候，天熱人們愛口渴，那時候又沒有冷飲什麼的，待到中午時酷日炎炎，熱急了的人們會從井裏提出新鮮的水上來，直接飲用井裏冰冰涼的水，喝到嘴裏那叫涼快！小孩子往往會來湊熱鬧，家裏有什麼墨水瓶之類的`，刷洗乾淨，用根絲繩栓住瓶口，提水的用具有了，於是井邊提水的半大孩子多了起來。一小瓶一小瓶的把水提上來，拽過瓶口，揚起脖咕咚咕咚喝一通，直到喝得肚皮鼓鼓的。旁邊還有其他心急等着喝水的孩子，這時的井邊就格外熱鬧起來。遇到哪個孩子不小心把瓶子掉到了井裏，準有熱心人拿着鐵錨，用鐵絲製成的爪樣的工具，下到水裏，一會功夫會撈出包括剛掉下去的好幾個瓶子。這時候的孩子立刻就會興奮起來。看似簡單的提水，孩子們卻也玩得興趣盎然。不爲喝水，就爲那提水的快樂！

水坑

水井旁就是大坑，坑的面積很大，如若從坑北頭游到南頭總得有百十來米長。坑東面有個柳樹林子，綠樹成蔭，是夏天乘涼絕妙的好去處。坑的南面是座土山，過去生產隊總會拉很多土來作爲備用。我們小時常常在這土山上玩耍，過家家，攥土餑餑，埋在土裏再扒出來，樂此不疲。夏天時候，最快樂的要數那些男孩子。小小子，可以赤身露體，渾身被太陽曬得跟黑泥鰍一般。那座土山成了天然滑梯，孩子們爭先恐後奔向土山的最高處，沿着光滑的土坡，徑直扎向水裏，坑裏立刻掀起一個大大的水花，那水面上一圈圈波紋漸漸蔓延開來。當然這都是男孩子玩的遊戲。女孩子膽小，她們只敢在水坑邊沿淺水區裏玩耍。記得小時候的我們吃過了中午飯，就會迫不及待的拿着臉盆或高粱稈製成的蓋簾兒，直奔水坑而去。手裏拿的東西是有用的，大凡剛學游泳的人都使過，游水得有着扶的東西，臉盆和蓋簾有上浮的功能，起着不至於讓身體迅速沉下去的作用。來到坑邊，小心翼翼的走進去水裏去，那涼涼的感覺，頓時驅散了全身的燥熱。等到水漫到胸脯了，拿起手裏的東西，兩手用力抓住，兩腳丫就撲通起水花來。看，我也會游泳了！心裏那個美就甭提了！那個水坑是我們兒時避暑的快樂天堂。

中午時分，天氣最熱，也是水坑最熱鬧的時光。淺水區是沸騰的孩子們，深水區是大人們游泳的好場所。沒有家長陪同，竟也不擔心有什麼溺水的危險，因爲那個水坑多次曾有孩子溺水，令人欣慰的是這些孩子常常會被人們及時搭救上來。小時候我們姐弟三人都有過不小心落水的事故。我六歲時，穿着棉衣戴着棉帽，掉進冰窟窿裏，是生產隊飼養員老虎叔叔救起的我，當時老虎叔叔見到我的時候，水面上只露着我的綠地戴紅花的棉帽子。當水淋淋的自己戰戰兢兢出現在母親面前的時候，心裏還敲着小鼓，怕母親責備於我。其實，我哪裏知道母親早已嚇掉了魂。二妹落水是因爲奶奶一句話，一早起來奶奶催促着二妹：“快起來，看水去吧！坑裏引來新水呢！”幾歲的孩子就真的奔向了坑邊，初冬時節的早晨，水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而好奇的二妹要試試冰面上是否站得住人，這一試，就沒了人影，還是生產隊飼養員，看見了一浮一沉的二妹，跳下水去救起了二妹，二妹得以活命。弟弟夏天游泳不慎誤入深水區，當時大我們幾歲的紅旗哥哥，及時發現，從水中撈起沉入水底的弟弟，挽回了弟弟的生命。據說這坑這井是有神靈保佑的。事實證明，這話還真不假！據老人們講這個坑、這座井從來沒淹死過人。可惜的是，我們兒時的樂園被後來的房屋建造漸漸壓縮，慢慢侵蝕，直至最後消失。現在的我再回老家時，走到那個曾經熟悉的地方還會深情的望上幾眼。也許只有夢中才會見到我魂牽夢繞的那一池清涼，那一方快樂！

打草

我們坐在溫暖的屋裏，說着清涼的話題，不覺感慨萬千。其實在那炎炎烈日的中午，誰不願待在涼爽的屋內，享受那份愜意。而過去真的不能。記得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是閒不住的。父母每天到生產隊去幹活，閒暇的時候也只有中午。爲了給家庭帶來點收入，父母會把這點時間也要充分利用起來。因爲那時興打草積肥，每斤草按五釐錢計算，相當於現在的半分錢。爲了增加收入，父母親是捨不得放棄這段寶貴時間的。他們往往是草草吃過飯之後就急忙奔向田野，烈日炎炎，汗流浹背，辛苦自不必言。爸爸打草時會帶上我。爸爸拔的草堆成了堆兒，我負責斂起來。爸爸是個膽大的人，田野裏的草早就讓人拔得差不多了，只有紅荊堆下沒人敢去，因爲常有蛇蜥蜴之類的蟲類出沒，而爸爸膽子大敢去。膽小如鼠的我在收那些草時常常是膽戰心驚，因爲我最怕蛇！等大了一些的時候，我就自己結伴下地打草了。一人背一個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大草筐，在太陽最毒的時候，鑽進莊稼地裏拔那嫩嫩的草。看到哪塊地裏草多，長得旺盛，心裏就會雀躍起來，全然忘了那難耐的炎熱。聞着清幽的草香，手裏不停的忙活，也是別樣的快樂！當然對於小孩子，屬於我們的快樂還不止這些。我們調皮，有時也會去幹些小偷小摸。我們結伴一起的姐妹，屬我年齡最小。我像她們的小尾巴，她們幹什麼，我就跟着幹什麼。中午時候，發現瓜地沒人，生產隊瓜地分剩下的瓜，我們會偷着去拿，沒被人捉到還沾沾自喜；莊稼地裏，玉米稈我們會折下，嚐嚐甜不甜；地瓜剛見有雛形，就急着挖出來啃着吃；花生已經長成果了，我們會拔起半堆兒，撿成熟的摘下，然後再放回原處，讓它繼續生長。其實這些都是被人們所不齒的，可是當年的我們的的確確的幹過。因爲我們是孩子，有過淘氣的歲月。多少年過去了，再見路旁長得鬱鬱蔥蔥的野草，心裏還在癢：要是當初，不出地頭也能拔它一草筐。而現在它們只好寂寞的呆在地邊，因爲人們再也沒有拔草的必要和興致了。

開窪

跟現在的人們說開窪，沒人聽得懂。過去麥收時節，生產隊麥子收割完，才讓人們撿拾麥穗。那時生活苦，生產隊裏分的那點糧食根本就不夠吃。所以要靠人們撿拾麥穗，撿拾穀穗，苞米及豆粒，有時去剛耕過的地裏撿拾紅薯胡蘿蔔之類的。不過這要有個前提，就是要等人家把莊稼收拾乾淨了才能進地去撿拾。因爲還未待人家收拾完畢就撿拾會有偷竊的嫌疑，順手牽羊的事經常有。爲了給人們有個放心大膽去撿拾的機會，纔有了個名稱叫“開窪”。意思表示莊稼已收拾完畢，生產隊允許人們可以任意進地去撿拾了。聽到這個消息的人們歡喜得像過年似的，急忙奔向田野，去撿拾那些遺漏的勞動果實。當沉沉甸甸的麥穗拾進自己的筐裏時，心裏才覺是踏實的。我們會把一穗穗麥穗用麥稈紮成一小把，放滿了一筐籃，那種喜悅，也是難得的。現在刨花生都是用犁耕完撿拾就可以了，很省勁。而那時的生產隊都是拔花生，所以遺落在地下的花生格外多。把帶果實的秧子堆到一旁，每家每戶可以按斤秤分到一些。而那些展現在地裏的一個個花生坑，成了人們眼紅的對象，最恰當的辦法，按人口劃成區域，各家再去用小鋤頭抹刀之類的去刨土裏的花生。遇到一塊公共區域，隊長一聲令下，人們蜂擁而上，動作快的也能撿拾個半筐半籃。那喜悅也是溢於言表。記憶中的一塊胡蘿蔔地，爸爸頭天晚上得知能隨便去撿拾了。第二天早晨天不亮爸爸帶着我下地了，天根本沒亮，看不清楚，我只好打着手電筒，父親藉着這點光線連拾帶挖，竟撿拾了兩袋！心裏那個高興呦，全然忘了那腰痠背疼！想起那年月，想起那忙碌，竟不覺得苦！

雖然我們沒有經過吃糠咽菜的年月，卻也知道一開鍋的紅薯面窩窩頭甜絲絲的膩歪，總盼望着能吃上玉米麪摻黑豆的餅子，是怎樣的香甜。到了後來，又想有一天能吃上白麪饅頭，就是不吃菜，也吃得那麼順溜。再後來有饅頭，有菜吃了，可就吃不出當年的狼吞虎嚥。想想吃什麼呢，嗯，還是地裏剜的野菜好吃，那紅薯面蛤餎好吃！人到底怎麼了？

現在雖然生活好了，物質豐富，什麼也不缺了，但缺少了那時的快樂！爲什麼呢？也許勞動果實來得過於容易了吧！唉，身在福中不知福呦！姐幾個收起了剛纔的笑聲，你看我，我看你，不言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