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母親散文

今天放學到閆家街上拜訪了一位母親，說起來她是我三十年前的一位高中同學的母親，雖年逾古稀，身體還硬朗。

她老人家知道了我是從閆家小學來，並且就在閆家小學教書，顯得很吃驚，說自己家裏沒有上學的，一個人在家，兒子兒媳都在外地打工，現在住的樓房就是兒子蓋的，孫子很有出息，現在在安康當警察。孫子是自己從上小學起照護大的，那時孫子胃口好，肯吃飯，自己一天吃兩頓飯，孫子就吃三頓飯，自己吃三頓飯，孫子就吃四頓飯，反正比自己要多吃一頓飯。把孫子養得白白胖胖壯壯實實的，兒媳過年回來責怪說，咋胖成這個樣子了呢？自己聽到這話，心裏好難受啊——要是養瘦了，還不知要怎樣抱怨自己了！

我安慰說，兒媳這是在跟你開玩笑的呢，正話反說，變着法子來表揚你，你要是真養瘦了，兒媳才真的`要責怪你了。

老人家很開心地說，這是真的？

我說這是真的，好多晚輩子喜歡跟長輩子鬧着玩，開着玩笑說着正經話，曲扭拐彎地逗得長輩哭笑不得。人常說“老小”，就是說老年人雖然年齡老卻是個小孩子的脾氣，您老人家有時是不是一會兒很高興，一忽兒變得很不開心？

老人家點點頭說，可不是這樣的哩，在你來的先，我一邊削蘿蔔菜一邊就生悶氣——這蘿蔔上了不少家肥，咋還長得這般死蔫淘氣的。可是你一來，我又高興了，看到你，和我兒子一般年紀，你屬啥的？

我說我屬羊的。

老人說，難怪，你比咱家的那個只小一歲，他屬馬的，今年是本命年，哎呀，本命年運氣不太好啊！——自家老漢頭子（丈夫）就在今年二月間死了，自己又在原先房子裏提熱水壺時摔倒不省人事，多虧鄰居看見了，送到十堰救活的。

老人家很健談，很明顯被長時間孤獨憋屈的緣故——一旦遇到合適的人，就止不住話匣子。看到她我便想起了十三年前的6月19日午後某個時刻去世的母親。我爲人父時才恍然大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母親總是對我欲言而止——乾脆不說話了——患病期間還串門找說話的地兒……

母親愛嘮叨，不懂事的我們都嫌煩，自以爲長大了當家了，母親（包括相繼去世的父親）說的每一句話我們聽起來都沒有什麼見識很不順耳，不等她把話說完就硬生生地頂回去，以至於母親後來想對我們說說話卻把嘴張一張便戛然而止了！再後來就同她的小孫子說着兒童語言，對我乾脆就沒有了成人的語言。在她患“肝腹水”期間，任堅持着去串門同鄰居聊天，在鄰居家還吃飯。我們還煞有介事地對她說，肝病有傳染性，怎麼還能吃人家的飯呢！就在家裏，哪兒也別去……

唉，我可憐的十三年前的6月19日午後某個時刻去世的母親！

孤獨有可能使老人患上老年癡呆，寂寞能使老人老得更快，直至最後孤獨地死去——至今我不敢唱《常回家看看》，不是我不會唱，而是我不敢唱不配唱。我唱《千年等一回》這首歌時，總是情不自禁地把裏面一句“我無悔啊”唱成“我有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