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往事散文

日子，在陽光的暴曬之下，變成了一縷縷輕煙，在歲月裏鳧鳧蒸騰。轉瞬間，人已到了中年，很多心裏深刻的往事都成了夏日的蒹葭。落照時分，那在水一方的堆雪似的葦叢，隨風飛揚，如煙如霧，茫茫的，一眼望不到邊際。如此絕影前塵，只是在心裏飄渺，模模糊糊，再也不能輪廓畢現了。

我的故鄉是個很小很小的小城。這裏的人世俗而又安定，每一扇門裏都會有無數熱鬧繽紛，井然有序的故事在日日上演，那是歷史在這個落拓小城裏遺漏下來的細碎記憶。時光的'流淌，在小城鎮裏往往是緩慢的，一轉一折，永遠有着按步就班的悠閒，不似繁華都市那麼快步逼人，事事急促，連行走的步子都是帶着風的。於是，人在城市裏輾轉，心卻開始懷念很多年前在院子裏養花種草，看書喝茶的日子。

鄉愁的事，常是年歲漸長人心裏隱隱的那片桃花林，永遠那麼明豔的開在夢裏，不分時節地跳出來，灼灼地誘惑着人的情思。這幾日，回了故鄉，爲那點鄉思找了一個寄託的渡口。

呆在父母身邊，彷彿歲月倒流，人心開始舒展。沒事了，站在那些夢裏無數次出現過的路口，像是站在了那曲折往事的端口。突然間，心血來潮，想去看看年少時曾留下斑駁身影的地方。於是，一個人頂着烈日騎車穿行於舊街老巷，看時光給這個我曾生活過那麼多年月的小城留下如歌的印跡。

路，還是那條曾踏下無數跫音的小路。只是，此際重臨，舊景在，人卻已是昨日黃花，鑲人入景時再也沒有年少時那麼相得宜彰了。路邊那個我曾刻下名字的小樹，再也找不到了，連個具體的地點都記不大清了。畢竟二十年的光陰，會改變很多事，很多物，很多人。也許它早已飛上屋檐，成了萬千房椽中的一個，或是它在還未成年前就夭折了，連同那個名字一同留在了昨天。我知道，除了我，那個名字對於別人是不具有任何意義的吧？

路上遇到讀書時的夥伴，驚喜，卻變得隔山隔水，除了幾句寒暄，再也無話可說。他婉言告辭，腳步匆促，留下我一人被回憶困在原地。那麼熱辣的日光，在眼前明晃晃地變成了一面鏡子，照見了那麼多年前那一羣無憂無慮的少年：一個也是這樣滾燙的夏日午後，幾個纖纖少年，穿街走巷，揮霍時光。路過一片菜園時，看到黃瓜爬滿秧，一個男孩子在口渴難耐的心裏生出了不光明的小心思。他慫恿其我們翻牆越院，摘了一個令人垂涎欲滴的黃瓜。只是，事有不巧，剛一得手時，黃瓜的主人聽到動靜出來察看。情急之下，那個爲首的少年，把還帶着刺的嫩黃瓜一順手插入了腰裏。沒有了“髒”物，幾個人決定要狡辯到底，還沒有開口，事情就敗露了。不知是那個男孩子的褲子太寬，還是黃瓜太細，“髒”物自己溜着褲腿兒從下面鑽了出來。幾個人一看大事不妙，撒丫子就跑，留下那看黃瓜的老人笑了個春風滿面。

記憶中裏有一條淺清的小河，如今已尋不到它的影子了，它給我的記憶卻日漸深刻。昨日陪孩子們去游泳館游泳，他們在水裏嬉鬧，我卻只能遠遠地在岸上看，終是不能戰勝自己心裏的陰影。少年時小夥伴們陪我在那河裏學游泳差點溺水的事，如一場甜蜜的惡夢，想起時心裏仍然會有一點點的餘悸。只是因爲年輕，彷彿連如此令人恐懼的事，在日後滄桑歲月的映襯下，也是會逐日生動起來的。也許，劫後餘生也是上天賜我人生路上一種莫大幸福吧。

人世漂浮，一定會有這麼一個地方，當你想起它時，心裏就會掠過純白如蒹葭般的思戀。那是個有生命有愛的處所，血脈被這個地方牽着，天涯海角，莫失莫忘。也許，引人流連沉醉的不是別個，正是曾經生活在這裏的那段青春歲月無意留存下來的氣息，在後來的日子裏，無論我們身在何處，它們都百年忠貞，如影隨形，繾綣而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