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抒情散文
不知從何時起，習慣了早起時坐在牀頭讀一篇詩詞，在古典的浪漫和婉約中開始繁複的一天。有時淺淺一讀，釋卷，來不及細想文字的意境，就不得不匆忙投身紛繁的紅塵；有時細細吟誦，默然，沉醉於文字深處的繾綣中，思緒紛飛。
週六，沒有鬧鈴的聒噪，在自然的狀態下醒來。睜開依舊迷濛的雙眼，伸手，拿過牀頭的《詩經·國風·秦風》翻開素雅如蘭的封面，默默吟誦：“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蒼蒼，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蒼蒼，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詩中那種蒹葭蒼蒼綿遠悠長的意境深深地吸引着我，寫出了在戀愛中一個癡情人的心理和感受，十分真實、曲折、動人。
“蒹葭”是荻葦、蘆葦的合稱，皆水邊所生。所謂“蒹葭蒼蒼，白露爲霜”，“蒹葭悽悽，白露未晞”，“蒹葭采采，白露未已”，刻劃的是一片秋水岸邊悽清的秋天景色，描繪了一幅秋葦蒼蒼、白露茫茫、寒霜濃重的清涼景色，暗襯出詩人此時此景的心情，又暗寓了詩人此時悽惋的心境感受，與詩人困於愁思苦想之中的悽惋心境是相一致的。詩人借這樣一幅秋涼之景得到渲染烘托，得到形象具體的表現。王夫之《姜齋詩話》說：“關情者景，自與情相爲珀芥也。情景雖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哀樂之觸，榮悴之迎，互藏其宅”，這首詩就是把暮秋特有的景色與人物委婉惆悵的`相思感情交鑄在一起，渲染了全詩的氣氛，創造的一個撲朔迷、情景交融的意境。沾染了歷史的風霜，溫暖了歲月的情懷，從容散盡，無怨無悔。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朱熹《詩集傳》：“伊人，猶彼人也。”在此處指詩人朝思暮想的意中人。眼前本來是秋景寂寂，秋水漫漫，什麼也沒有，可由於牽腸掛肚的思念，他似乎遙遙望見意中人就在水的那一邊，於是想去追尋她，以期歡聚。詩人第一次的幻覺，明明看見對岸有個人影，可是怎麼走也走不到她的身邊。“溯洄從之，道阻且長”詩人沿着河岸向上遊走，去尋求意中人的蹤跡，但道路上障礙很多，很難走，且又迂曲遙遠。“遡遊從之，宛在水中央”這是詩人第二次的幻覺，覺得所愛的人又出現在前面流水環繞小島上，那就從水路遊着去尋找她，但不論詩人怎麼遊，總到不了她的身邊。一會兒在岸邊，一會在水中央，真是如同在幻景中，在夢境中，詩人堅信這是真實的，不惜一切努力和艱辛去追尋她，可望而不可及，似真不真，似假不假，因而他兀自在水邊徘徊往復，神魂不安，一幅朦朧的意境，一種癡迷的心情，使整個詩篇蒙上了一片迷惘與感傷的情調。
千年前那長滿蒹葭的江畔飄出的悽美歌謠，早已融進歲月的樂譜中，而那一片片蒼蒼蒹葭，也已成爲歲月中最美的想念。蒹葭片片，歌聲陣陣，當人們念起那古老的詠詞，當我們重拾那古老的記憶，蒹葭的芬芳便在歲月的河畔飄蕩，飄成舊時年華里最美的畫面。
水湄，蒹葭，誰與誰相約江畔，誰與誰劃漿而上，溯回還是溯流，輕漾還是微蕩，都是歷史中最美的紀念。蒹葭爲證，白露爲媒，花意水情，月色下誰是誰的伊人，誰是誰的守望，相約在江水，等待予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無數的記憶已飄飛，歷史的水面依舊萬里無痕，心靈的天空也依舊雲淡風輕，不曾悲傷，白露從容，不曾遺憾，白露從容，不曾煩惱，白露從容。從容來，從容去，是是非非，來來回回，白露不言。蒹葭爲依，白露欣然。
蒹葭，是美麗而憂傷的，疏落於秋水彼岸，平靜又繁蕪，似野草悽悽，雜亂着，平淡着。走過一季又一季的蔥蘢，漫過每一季的荒蕪，默然於水之湄，始終不言不語。有多少人懂得，淡淡的蒹葭。雖沒有牡丹的國色天香，也沒有白蓮的清幽脫俗，卻是詩經中離愛情最近的草！
聽，是誰，踏一路晨露，貯立湖邊，掬一汪清水，淺唱低吟；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蒼蒼，白露蒼蒼，流水蒼蒼。惟願時光蒼蒼，幸福長長。
好想，獨自走進那蒼茫的蒹葭深處，不聞俗世紛繁，我只一襲綠衣，化作一片蒹葭，在歲月枝頭衣袂飄飄，與蒹葭曼舞；將幽幽心事和秋水淺唱：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淡淡的思緒裏遙望：碧雲天，黃葉地，秋水連波，波上寒煙翠……
好想獨自乘一葉輕舟，借十里荷風，用一朵花開的時間，載一船的荷塘月色，採一葉菩提，去覓一所云水庭院，不去管今夕何夕，只和某個平淡的人一起把這光陰過到老舊。
讀蒹葭，思緒不自覺地穿越了時光的隧道。童年的思緒總是那麼純淨，猶如不染纖塵的湖水。輕輕讀着蒹葭，走出青澀天真的童年湖岸，走向了淡然恬靜的蒼茫秋水。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我穿越三千年的蒹葭水湄，等你來赴前世的約定，相約蒹葭深處，怒放一場荼蘼花事。那些安靜的種子在淺淺的土壤中酣睡，薄如蟬翼的夢，長在心底，化作一朵青蓮的模樣，似你。
今生，我願是你窗前的那輪明月，邀你對飲花前月下。靜夜，是誰閒坐在綠羅青蔥的窗下，瘦剪一夜燈花？夢裏花落知多少！我要在你的夢裏尋一徑落花，沿着長滿厚厚青苔的古巷逶迤而來，故園塵香未央，依舊奼紫嫣紅。夢中，你睡的酣甜，一瀾漣漪，是你微漾的幸福，是我冷落成泥的歸宿。
蒹葭蒼蒼的白露啊，你爲誰守候成白露成霜？是那望穿秋水的翠翠，還是空老峨眉的郭襄？一生一世，誰是前世菩提樹下的美麗約定？誰是誰今生對蒼天空給的許諾？美麗的故事，總是或多或少都帶有一絲悽美迷離的氣質。便是這深刻在記憶裏的氣質讓我踏着千年的月光來相見，哪怕最終只是驚鴻一瞥！因爲人生的旅途中太多難以預料，所以從未唐突，始終小心翼翼。行走這蒼茫的塵世，我始終相信，這世上，除了傳說與愛情，沒有什麼能夠不老。都說人世間的情緣容易得到，也容易失去。那麼，讓我們在擁有的時候，就好好珍惜，善待每一次的緣分，纔是不辜負這命中註定的相逢。
有人說，水袖冷，生作傾城；煙花濃，只爲情鍾。那些藏在青衣水袖裏清美幽冷的愛情，總有一天，會與心中雪藏有愛的人相逢。就像這一片片蒹葭，只是靜靜地生長在水一方，守護着自己的愛情，不因季節而更改，不因風雨而飄搖。得與不得，時間會告訴我們，她最後得歸宿。
靜靜地讀着《詩經》裏的句子，一種朦朧的美感，韻味無窮的藝術感染力。流年在書中飛逝。而我，只想，安然得守着這一方靜謐得時光，輕訴今朝。竟然從未曾留意，那一縷醇美醉人得暗香早已輕輕地鑲在我的鬢角，不知道何時輕盈得落入我的城池，洞穿我所有字裏行間得心事。那麼，我所有日夜未完成得章節，是否，只爲等你來共賞那一池秋水長天，續寫一段段城南舊事，與我共舞一支蒹葭蒼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