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母親散文
又是一年的母親節了，總想寫點東西來紀念我的母親，已了卻我心中的夙願。
雖然母親去世已有好幾年了，但失去母親的灼痛，至今仍有增無減。我總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母親，特別是在她晚年的時候，沒能享受到應該享受的快樂和幸福。儘管兒女們都不在她的身邊，但她對兒女們從來都沒有過要求，更沒有半句抱怨的言語，甚至在即將死亡的時候，她還是在爲她的兒女們着想。越是這樣，我便越是感到難過，內心的愧疚和懺悔，就常常伴隨着我，有時在深夜，有時則在夢中。
母親一生務農，她像所有勤勞、善良而淳樸的村婦一樣，任勞任怨，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因爲貧窮，她沒有念過一天書，斗大的字不認識一個，因而也就沒有過高的奢望，只想盡職盡責地做過好媳婦、好母親、好女人。
母親年輕時長得很美，而命卻很苦。她小時喪父，母親下嫁，與弟弟相依爲命。後來經人介紹，便帶着弟弟來到我家做童養媳並嫁給了我的父親。那時，她活得很苦。物質上的匱乏、生活上的艱辛自然是不必說了，但精神上的空虛，卻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而這種痛苦從她的婆婆和在外工作的丈夫那兒，是得不到些許安慰的。特別是生兒育女方面的不順，使她的心靈更加痛苦，地位更加卑微。在一個個兒女只生不育並先後死去的情況下，可想在那個時代，她的境況會是怎樣？無奈，她只得乞求婆婆和丈夫允許，從本村一戶人家中，抱回一個六個月大的女嬰來撫養，那就是我的大姐。說來也怪，自從有了大姐後，也就順利地有了我的哥哥和我及三個妹妹，並且我們也很順利地長大成人。即便這樣，也不能改變母親在我家的地位和受苦的命運。
母親的苦還不止這些。母親最大的苦，既不是來自貧窮，也不是來自每天做着繁重的體力勞動，而是在於父親不愛她。至於是什麼原因，我不知道。不知是聽誰說的，也不知是從何時起，據說父親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父親的反常，應驗了母親的猜測，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時，她的兒女們還小，滿肚子委屈和怨恨她無處發泄，她也不能發泄，也不敢發泄。她仍舊一如既往地孝敬婆婆、服侍丈夫，還要督促我們好好唸書；一如既往地下地幹着繁重的'體力勞動和做家務，而且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正是由於她的勤勞、善良和賢惠，感動了我的奶奶，致使我的父親懸崖勒馬，沒有越走越遠，家庭沒有破裂，母親和我們也沒有受到傷害。因爲我的奶奶是個精明強幹、也很專橫、但又是個很講理的女人，所以，她的兒女們對她很是尊敬、也很懼怕、但又非常孝順。
後來，我長大了，高中畢業了，回到了農村的生產大隊當了會計。這時，母親的臉上才慢慢地有了笑容。從此，她再也不用看別人的眼色了，再也不用擔心生產隊不分我家的糧油了，再也不用偷偷地躲着哭泣了，有什麼想法和委屈，也就有了傾訴的地方和對象。那時，我也就有事無事，經常坐在母親的牀邊，同母親拉拉家常，聊聊天，這時的母親就像個小孩一樣，感到特別的滿足，特別的開心和幸福。那段時光是母親和我都難以忘懷的，可惜那段時光太短了。
我參加工作後，回家看望母親的日子自然也就少了。但每次回家，母親都儘可能地給我做我最愛吃的和最好吃的，而我卻每次都能感受到母親的慈愛。於是，在父親去世後，我就萌生了要把母親接到城裏住的想法，我覺得她辛苦了一輩子，就讓她好好享點清福吧。可母親就是不願意，說是過不慣城裏的生活，城裏的空氣也沒有鄉下的好。她知道，我這個兒子現在已不再屬於她一人的了，他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兒子、媳婦和事業，她現在同我們已沒有過多的話可講了。而在鄉下，她無拘無束，還可以經常同別的老太們拉拉家常，這樣她也就不會感到孤獨和寂寞。
直到2002年春季的一天，我舊病復發，在死亡線上苦苦掙扎時起，我就更少回去看望我的母親，我怕她看到我的樣子會感到難過，爲我擔心。因而我出院後，就只變成了偶爾給她一些錢，儘量讓她吃飽點和吃好點。這對於她來說，是多麼的傷心和難過。
特別讓我感到內疚的是，那年八月的一天，我八十多歲的姑媽和母親以及六十多歲的大姐，她們一行三人冒着酷暑，坐了五十多公里的客車，從鄉下老家趕到城裏醫院來看我，當我見到她們時，既沒有問她們吃早飯沒有，也沒有叫她們坐着或者是喝茶什麼的，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像個小孩一樣，將這幾個月來積集在胸中的怒火和哀怨、委屈，一股腦兒地全向她們發泄過去……
“你們現在跑來幹什麼？你們走，我不需要你們！”
“他們家裏人都死絕了嗎？他們怎麼一個都不來！”
……
說實話，她們這麼大年紀，跑這麼遠的路好心好意地來看我，沒想到卻受了這麼大的氣，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不應該。她們實在是承受不了我的哭罵，我的姑媽和大姐感到無意便隨即離去了。此時，只有母親，她不但不生我的氣，反而安慰我說：“孩子，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有什麼委屈就發泄出來吧，別憋在心理，憋在心理苦哇……”頓時，兩行熱淚從我的眼眶裏急速地滾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我心理舒暢了許多，我對母親說：“媽，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住了五個月的院，你是心理難受，你有怨氣你不向我發，你又能向誰發呢？”
母親說着、說着，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用手帕包着的小包裹來，她說：“這裏有幾千元錢，我知道很不夠用，就當是一點補貼吧。”我終於控制不住自己，失聲痛哭起來，接着，母親也跟着哭了起來……
我知道，這些錢是我父親死後，國家給她的補助款，是她捨不得吃、捨不得喝、捨不得用而省下來的養老防老錢。可無論怎樣，這錢我是萬萬不能要的。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我的母親，我也常常爲我的那次失態而感到後悔。特別讓我後悔不已的是，在我出院後不久，便聽到母親去世的噩耗。當時，我愣住了，我還沒有作好接受這一殘酷事實的準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一點都不知道她得了胃癌，而且是晚期。後來聽說，她常常胃疼得整天整夜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她捨不得花錢，硬是撐着不去看醫生，爲此，還專門到縣城的醫院來看我，還要受我的氣，我真的是混蛋。
後來，我的大妹告訴我，母親臨死前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反而一再叮囑她，叫她一定要告訴我：“她死後的第三天開棺時，讓我離得遠遠的，不要在旁邊。另外，在出殯時，也不要送上山。下葬時，更不要在旁邊。”
母親的話，我懂，大妹也懂。出殯那天，在母親的棺前，我又一次忍不住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
這就是我的母親，一個極其普通又極善良的母親。對於母親的愛，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是不會因爲什麼情況而發生改變的，母親總歸是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