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暢想散文

我喜歡水，我尊重水。水構成我們生存的基本條件，水是生命的一部分。我慶幸自己的一生與水結緣，我用文字寫不盡水的柔軟與纏綿。現在我佇立在秋天的深處，站在晚晴湖的岸上，看秋陽下的水面平穩如鏡子般反射陽光。大音稀聲，表現得何其謙遜。

一位詩人曾這樣寫道：“給犁地的農人以潤田的水/給河灘上的孩子以玩泥巴的水/給歇晌的黃牛解渴的水/給立秋的玉米結籽的水/水像紫檀木上的光/確是稀有之物。”這就是水，它和植物、生命密不可分地環串在一起，承載着自然衍生的真相，讓你無可奈何。

世間唯有水這種物質最解人意。它居住在大自然中，也隨時可以進入我們體內，維繫着我們的生存。水的特性是善於流動，但也不是絕對，譬如被大壩挽鎖，被容器盛裝，水就會隨器形規定成各種形狀，靜默無言。其實眼前的湖泊就是一隻巨大的杯子，水在裏面很快活，它們像孩子一樣，被秋風推着、擁擠、追逐，水波盪漾，被岸寬大的臂彎守護。湖中的水無比團結，水心清澈見底，不留一絲影子。此時風平浪靜，水面的“皺紋”被陽光的手一一撫平。雲影從天空落下來，鋪在水面上，一聲不響，就像一幅印象派油畫，秋陽的光芒彌散在水面上，也無法找出水與雲影的縫隙，把它們剝離。風就藏在岸上的白樺林裏，摘下一枚秋天的葉片，飄在水中，就像一尾睡眠的魚，躺在水面曬太陽。而深遠的天空下，野鴨和水鳥把湖水當作停機坪，反覆起落，撥草覓食，它們棲聚在淺水處，看乾淨的沙粒像親密的弟兄擠在水底，比陽光的顆粒還大一些，紅、黃、藍、白懶洋洋地散落水下。整個下午風靜浪止，僅有一枚樹葉躺在水面，做漂浮的遊戲，僅有幾條活潑的小魚擺尾搖頭、忽東忽西，銀白的肚皮像鋒利的小刀，割破水面，又被水縫合，不留一絲痕跡。由此來看，水也是健忘的，擦掉一段記憶猶如抹掉一聲嘆息。水真誠，水具備多種優秀品質。水磨洗我的思想，滌濾我的思緒。我曾看到一羣赤裸的孩子，在太陽照耀的湖水中洗浴，他們奔跑、吶喊、在深水區域裏扎猛子，笑聲如水珠圓潤、玩皮，拍打着水面，我總深信那映射着陽光的七彩斑斕的水珠，能給人的心靈帶來些什麼。

然而，有一些例外能改變你對水的看法。

我在秋日的原野上，看到一條河躺在河谷中一動不動，烏黑的身軀飄浮着髒污的泡沫，散發着惡臭，成羣的蚊虻、蠅子聚集在它的周圍，令人產生窒息的感覺。它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清澈與純淨，甚至失去了狂放與豪邁、生命的活力喪失怠盡，這大概是一條死去的河流。走在它的岸上，會讓人觸發很多的感慨。我在想，這條病懨懨的河何時才能起死回生，恢復昔日的青春活力。但願它此時只是在睡眠，在等待。儘管它的睡眠不打鼾聲，但我希望它能有睡醒的時間；由此我又想到了冰，冰大概是水的'另一種睡眠，它是水的三態變化之一，只有冰這嫺雅的處女最令人憐愛，你可以不用任何器皿，把它抓在手上，也可以被人雕成各種幾何形狀，與最純潔的玉石比美，那晶瑩剔透的冰雕，無不讓人銷魂。它在藝術家手上被賦予形象，而且賦予思想，有了靈魂，能讓時間延展成爲永恆，承載着藝術的精靈在歷史長河中游弋。再次我想到雲朵，雲朵是水氣的凝結，是水最淘氣時的產物，水有水的想法，水在大地上呆膩了就會換一種活法，我曾面對湖泊無數次地仰望天空，讚美那飄動的雲朵，它們豪邁時像天馬，安靜時如蓮花，高傲、飄逸，是水的精魂在天空的凝結。望着它們在天空中變幻着圖形，你無法相信那就是曾經在我們腳下流過的水，這慣於在低坳處安生的種族，終於實現了它們理想的昇華。

現在，讓我們再回到身邊這塊碩大的湖邊。這生生不息的水悠盪、纏綿，像我們生命的根系。它像披髮如瀑的少女讓你傾心。你看，那頭頂瓦罐走下堤岸汲水的少女，眼裏同樣水波盪漾。你看她一眼，從此你的心湖也不平靜了。女人難道不是另一種水，漂載着我們從久遠到久遠。我願意接受水、願意向它託付終生。因爲我相信與水有緣，這是我無法更改和變異的屬性。我自幼生活在一條河邊，與水爲鄰，我知道許多與水有關的故事，美麗、恐怖、離奇的，但我無法道出水的本質。

與水爲鄰，臨水暢想，你應該是有福的。熱愛水，就是熱愛你自己。須知一滴水中蘊涵的生命密碼，足可以耗盡你的一生去破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