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水有關散文
一、汪洋
對於汛期而言，這場雨下得實在太久了。
一早起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冒雨將車子從窪地裏開出來。窪地的積水已有差不多四十公分深，而且還在持續上漲。如果再不挪窩，我停放在那裏的汽車恐怕就要難逃一劫了。
我住的這個地方是個窪地，原來風水挺好，三面環山，一面通向萬畝良田，以前情況很好，人少樓少，下雨了水往田地裏流，很快就消失乾淨，從來沒聽說過有洪澇災害。不過，自從幾年前前面的良田被大量地徵用開發後，很快就進駐了幾個新的樓盤，新開工的工地挖出的渣土像山一樣堆積，而且一天比一天高，將所有的水路都堵死了。不下雨還好，如果下雨，內澇是必然的。這時候，如何停車就成了最大的難題。昨晚一下雨，我就覺得要糟，可因爲實在沒有可以安全停車的地方，也只能心裏着急，卻無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裏盼望雨不要下得太大。可天公偏不作美，狂風暴雨一直折騰了一夜，到天亮還沒有消停的跡像。我無論如何再也坐不住了，只好下樓挪車。
窪地已經是一片汪洋，而且是濁黃濁黃的，水已淹到了我車子發動機的底部。打開車門邁進駕駛室時，我甚至還將一撥水帶進了車裏。說實話，這時候挪動汽車並不是明智的選擇，一旦發動機因進水而熄火，後果不堪設想。可氣象預報說未來兩三個小時內還會有強降雨，預警級別是紅色！如果預報準確，這裏的積水還會上漲，到時候只怕想挪也挪不了了。
下雨前幾天，天氣一直悶熱，地表溫度接近45度。不管如何補水，不停冒出的汗總讓人有虛脫的感覺。長這麼大，對天氣感到如此不適應，於我還是頭一回。當熱得受不了的時候，我就會胡思亂想，想自己是不是因爲在城市裏呆得太久了，從而喪失了原本寶貴的免疫力；想自己是不是因爲工作壓力過大，才覺得周圍的環境一直跟自己過不去。不過想歸想，天該熱還是那麼熱，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這個夏天確實熱得夠嗆，讓人煩躁，也讓各種事物都以最快的速度瘋長，包括河水、莊稼、草木，也包括細菌、病毒。
我常想，這也許纔是真正的人生。包裹着日子的陰陰晴晴，伴隨着高溫、驟雨，還時不時地夾雜着電閃雷鳴。
從昨天夜裏九點開始，下到現在。在漆黑裏，我除了看見遠處扯得不可開交的閃電，就是看着雨水像水簾一樣地流瀉在窗上。就算關了燈，它們流動的聲音還是不絕於耳，像千萬只小蟲子爬在肌膚上，讓我即使很困了，也無論如何合不上眼。
我是在後半夜睡着的，雖然不是很沉的那種，但確實已進入了睡眠狀態。
天亮的時候，雨還是不停，我拿了把傘，汲了雙拖鞋，臉也沒洗就去看車。
到窪地的時候，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一片黃水已完全將我的車子包圍，同在包圍圈裏的還有大大小小十幾輛車。
淌着黃水圍着車子轉了一圈，我心裏感到稍許寬慰，雖然車頭已經有一半扎進水裏，但發動機離水還有點距離，最幸運的是排氣管沒有進水。
雨還在下，我決定啓動汽車，把它開到離水遠一些的地方。
我是提着鞋進的駕駛室的，當發動機點着火的時候，我知道我正在冒險。掛擋、鬆手剎，起步，每一步我都做得很小心謹慎。車子也很聽話，緩緩地挪窩，離開水潭，越擡越高，最後上了車道。
我長舒了一口氣。
開着車在小區周邊沒水的地方轉了幾圈，卻沒有找到任何可供停車的地方，最後，只能把停在了離家足有一公里外的馬路上。
回到家沒過多久，雨從原來的大雨轉成暴雨。這時候我在房子裏除了聽到雨聲，還聽到樓下不停地有人在大聲嚷嚷，夾雜着很大的機器轟鳴聲。我透過窗戶往外看，看到窪地旁有一輛吊車正在往外面吊小車，我原來停車的地方已經變成了真正的汪洋。
二、水患
洪水滔滔，城市裏沒有溫柔可以遠眺。
每一條路和每一架橋都被圍困在水中，看不清來路，也找不到去處，像一個已經完全被毀滅過的戰場，除了滿目瘡痍，除了揮之不去的狼煙，剩下的只有被大風大雨洗劫之後留下的疤痕。
那些大樹雖然沒有被牽走，但漩渦的撕扯同樣帶着某種致命的威脅，讓它們時刻處在面臨死亡的掙扎之中，一些老舊的房屋和一些年邁的牆體轟然倒塌，並瞬間被急流帶走，最終化成擁堵河道和路面的`隱憂。
六月的南方，災難頻發，而時間彷彿特別眷戀，它讓煎熬成爲概念，明明白白地寫在水深火熱的備忘錄中，沒有任何修飾，只一味地跟隨河流指向大海。
汪洋，成爲城市的另一張名片。汪洋之中，所有曾經被賦予繁華的街道顯得如此頹廢和懦弱，它們讓來了去去了來的每一場雨或每一陣陽光都顯得特別乏味。以至於人們不再有心情抱怨陽光的火辣與雨水的泛濫，只關心什麼時候異軍突起的洪峯會再次令人猝不及防！
美食一條街非常無奈，水進店了，攤位移了，杏簾倒了，酒保不在了；花鳥市場喪失了，海棠溼了，君子蘭爛了，一隻知了趴在窗櫺上，使盡全身的力氣也無法證明自己曾經有多愛自己前世今生的節操。
水漫金山，世界猶如迴光返照。即使不是食物短缺，不是缺衣少藥，但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尾隨，仍然讓人格外悲催，季節安排瞭如此不與四時同的串燒，確實足以嚇人一跳。
風和雨都在飄搖，像餐饕在夢裏舞蹈。流經大地的血脈洶涌澎湃，徹底征服了人們微不足道的豪邁！
望着洪水滔滔，人們喜歡追思或者懷念，像花兒與少年，喜歡人間四月天；追逐福祿與歡顏，人們惦念那桃花源，像知己爲紅顏。不是料峭春寒，不是移情別戀，眼前的洪水足以讓人怨恨多年了。
我是藉助船才勉強渡過了艱險。當我終於在高處看到一片藍天，我感覺這會兒多半不是夏天，而是我剛剛走出狼煙，來到了一個完全不適合生養的高原。
一個下午，周圍的洪水纏纏綿綿；周圍的人羣，一下子滄老了數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