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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冬韻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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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地黃葉時,又去造訪無錫惠山老街。

老街冬韻散文

老街大門在惠錢路和通惠西路的交接處。門口牌樓巍峨聳立,雕樑畫棟,精緻細膩,栩栩靈動中,舊時木工的匠心斑斑可見。屋檐廊柱翹角,一律黛黑。高高的門樓上端,懸掛着馬寅初先生書寫的匾額“惠麓鍾靈”,鐵劃銀鉤裏透着清秀之氣;藍底金字,熠熠夕照中,漫漶着江南青山綠水的韻味。原先兩側有楹聯“珠簾翠卷九峯曉,畫棟影落樑溪秋”,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無錫美麗勝景。可惜,楹聯不知爲何已被拆去。牌樓背面,“三吳勝蹟”的匾額,金箔貼字,篆體撰寫,濃濃的金石味裏散逸着歷史的滄海煙雲。兩側楹聯“地幽迷曉樹,花重壓春煙”,翁同龢的書法朴茂蒼勁,詩的意境使人感受到鍾靈毓秀、地傑人靈自然造化的天斧神功。

老街和江南諸多古街一樣,倚山傍水而築,由秦園街、繡嶂街和寶善街,交錯着高士裏、進士裏、長壽弄等11條長巷綴成。惠山浜、龍頭河,延伸出上河塘、下河塘片區。七座古橋貫通水陸,成水陸相間、街巷縱橫的格局。街兩旁,合抱粗的香樟樹古樸蒼老,枝椏虯曲攀升,濃郁的樹葉遮蓋着老街。日光透過灰濛濛的天空,疏懶地折射出柔暈,光影浮動,在街面留下斑駁的疏影。天空溼漉漉的水汽餘暉夕照,霧靄朦朧,悠長的街道掩映在古樹下,似裹着一件菸灰色的外套。蒼茫。幽遠。神祕。

沿着石板路步入,街道店鋪林立,幡旗飄曳。街首是“惠山油酥”店鋪——“無錫老字號.朱順興油酥店”。半個乒乓球大小的酥粒,細咀慢嚼,鹹絲絲甜滋滋,油而不膩,脆酥蔥香。斜對面是百年老店“無錫老酒”的店鋪。齊腰高的酒缸,高出人頭的酒壺、碩大的酒樽,靜立於屋檐。無錫老酒的前身是玉祁雙套酒,說起玉祁雙套酒,無不勾起上了年紀的無錫人的時光記憶。酒用糯米釀造,黃澄澄,色澤鮮亮。呡上一口,“吱”的一聲從喉間滑下,淌過舌尖留下黏稠的甜味,芳香馥郁。

漫步街間,尋常百姓鍾愛的小吃食品幾乎都薈萃於此,豆腐花、醬排骨、小籠包子、餛鈍、方糕、玉蘭餅、梅花糕、麥汁青團、酒釀小圓子……衆多的食品,似乎都離不開一個甜字。無錫人嗜甜,所有的菜餚、點心等食品裏都喜歡摻糖。不論是高明的廚師,抑或家中的主婦,他們都精通一個事理:若要鮮,放點糖;先有鹹再有甜,在鹹的基礎上,甜才分外的鮮淨。無錫方言叫吊鮮,即調鮮——通過食糖把鮮味調出。絲絲的甜味不僅給舌尖以溫暖柔和,也提高了舌尖對味蕾的美感。可以說,無錫百姓的尋常生活和糖息息相關,甜味似乎已經滲透到無錫人的血脈裏,骨髓中。生生息息的無錫百姓,上蒼賦予他們生活閒適,氣候潤溼,水系縱橫、河網密佈的水鄉澤國的生活環境,它們和飲食裏的甘甜遙相呼應,魂脈相系,鑄就了無錫人吳語軟儂,做事不溫不火的性子。溫婉。儒雅。靈動。細膩。含蓄。無錫人的.言行舉止爲人處世就像一鍋文火篤熬的糯米粥,裏裏外外都瀰漫着香甜。

老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個的古祠堂,數量之多,規模之大,堪稱世界絕有。這裏匯聚了自唐至民國各類祠堂一百一十八座,保存完好,供祭着八十個姓氏一百八十位的歷史名人,林林總總,目不暇接。夕陽西墜,行人稀少。獨自在幽晦的祠堂裏漫走,迷離徜恍,彷彿忐忐忑忑,期期艾艾去和古人際會。昔日的高官達貴峨冠博帶,披着江南的煙雲,一個個蹈空而來,有吳地始祖至德泰伯,五代吳越國王錢武肅王,戰國楚相春申君黃歇,唐相李紳、陸贄、張柬之,宋相司馬光、王旦、范仲淹、李綱,清代的李鴻章等等。諸多的文人墨客長袖翩翩,在唐風宋韻中紛至沓來,理學大家周敦頤、朱熹、張載、呂祖謙,書畫大家王紱、倪雲林,茶聖陸羽,南宋四大家的尤袤,明代“吳下十才子”的浦源……。

老街部分祠堂敞門迎接遊人參觀,大多卻掩門謝客。不少祠堂業已成爲茶樓商鋪。在繡嶂街,踅進浦長源先生祠堂。進入門廳,是經營服裝的商鋪,各式現代女裝,琳琅滿目。穿過商鋪,進入院落,是一傢俬人會所。中央有一池塘,架有石板橋。佇立石橋,凝視池塘,水中幾尾金魚,時而晃動着尾巴,悠然遊弋;時而喁喁呷水,一張一翕,吹皺一池碧水,彷彿發出叮咚的聲響,讓人意韻未盡。倏忽間,幽遠處傳來《二泉映月》的旋律,似煙霧氤氳,曲調悠揚、悽婉、纏綿,縈繞不絕。裏面有杜鵑啼血,更有九曲迴腸的柔情。

池塘四周,由太湖石圍砌。形狀各異,怪石嶙峋,層巒疊嶂。院子空地上的桂花樹,枝枝葉葉撐起一片濃蔭。石罅間,天竺簇簇碧葉間冒出鮮紅圓潤的天竺子,直逼人的眼球,煦暖而惹人憐愛。牆隅間,數枝翠綠的竹子,節節爬高,竹葉在高枝舞動。恍惚進入倪雲林《古木幽篁圖》的畫境:畫面上平坡矗立一巨石,石邊寒樹挺立,樹旁雙竹分向左右彎曲生長,周圍有細篁數叢。一石、一樹、數竹,簡單的構圖裏透散出荒寒蕭疏。畫的上方作者題詩:“古木幽篁寂寞濱,斑斑鮮石翠含春。自知不入時人眼,畫與皎溪古遺民。”寥寥數筆,逸筆草草,古人的狷介孤高,和眼前的景物渾然一體,氣韻相通,文脈一致。

院落的南邊廳堂,設有茶室。壁上懸着古字古畫,牆隅置有古琴,老式的椅子茶几壁櫃倚牆而坐,柱上掛有主人的楹聯:“慧業千秋傳閩社,丹心萬古照淮流”。在此幽坐,手執二泉香茗,微微品咂。熱氣騰騰裏,片片嫩尖在水中翻滾,濃釅舒展盪漾,縷縷馨香繞手指溢出。塵世的喧囂紛擾在盞中過濾,古人的隱逸和意趣沁入杯水之中,時空彷彿凝滯,霎那成了永恆,有限的時空裏能體悟到人生宇宙的無限……

不遠處是張中丞廟。廟置於錫山北麓,坐南朝北、倚山而築,錫山頂上的龍光塔在背後隱約可現。沿臺階拾級而上,出前庭,一空曠院子呈現於前。院內,兩棵四百餘年的銀杏古樹,在暮色中參天而立,巍峨,肅穆,在蒼茫的天宇中散發出強大的氣場。葉子幾盡掉光,樹枝疏離如畫板上素描的鉛色線條。菊黃的葉子飄落滿地,洋洋灑灑,漫無邊際。一枚枚扇形的金葉,肉軀汁液風乾如油燈耗盡,留下紋路清晰的標本。垂憐裏依稀記得,她們曾綻露枝頭,奉天承露,沐浴陽光,在浩瀚的宇宙間汲取養分,縱情恣放青蔥翠綠,把一抹風景留予人間。時光匆匆,歲月之鐮以鋒利的刀刃無情了結她驚世駭俗的生命華彩。在寥廓的自然裏,葉子靜靜安臥,擠擠挨挨,密密匝匝,厚厚實實似一牀煦暖的棉被。溫馨。祥和。隱忍恬淡。

磕掉鞋幫的塵埃,收攏住腳跟,忍不住踩着葉子輕邁細步,足底擦出窸窸窣窣的些微聲響。軟和。輕佻。纏纏綿綿。欣喜間,摩挲着樹軀,輕輕搖晃。零星的葉子道別母體,輕盈畫出美麗的弧形,落地的剎那,輕輕“啪”的一聲,塵埃落定,歸於寂靜。是葉與葉的相接,是兄弟姊妹的招呼,抑或是別後重逢的雀躍?矜持裏無怨無悔,斷然中沒有猶豫,沒有憂傷。淡定而高雅,充實而圓滿。驚鴻一瞥,此生初始相識,也成最後的離別。心門爲之訇然洞開,冥冥中,心空頓覺澄明而清澈。

我緩緩走下臺階,踏上歸途,步履穩重而堅實。行走裏,默默唸着先鋒書店裏攝影展上的一首小詩:“沉默的少女/擱淺在/粗糙的石塊上/微風在天空下面/漂浮的背影/刺穿了/歷史的/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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