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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應臺短篇精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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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應臺,生於臺灣,現代作家,下面爲大家整理了龍應臺先生的作品,歡迎閱讀。

龍應臺短篇精散文

  龍應臺短篇精散文1

不相信

二十歲之前相信的很多東西,後來一件一件變成不相信。

曾經相信過愛國,後來知道“國”的定義有問題,通常那循循善誘要你愛國的人所定義的“國”,不一定可愛,不一定值得愛,而且更可能值得推翻。

曾經相信過歷史,後來知道,原來歷史的一半是編造。前朝史永遠是後朝人在寫,後朝人永遠在否定前朝,他的後朝又來否定他,但是負負不一定得正,只是累積漸進的扭曲變形移位,使真相永遠掩蓋,無法復原。說“不容青史盡成灰”,表達的正是,不錯,青史往往是要成灰的。指鹿爲馬,也往往是可以得逞和勝利的。

曾經相信過文明的力量,後來知道,原來人的愚昧和野蠻不因文明的進展而消失,只是愚昧野蠻有很多不同的面貌:純樸的農民工人、深沉的知識分子、自信的政治領袖、替天行道的王師,都可能有不同形式的巨大愚昧和巨大野蠻,而且野蠻和文明之間,竟然只有極其細微、隨時可以被抹掉的一線之隔。

曾經相信過正義,後來知道,原來同時完全可以存在兩種正義,而且彼此牴觸,冰火不容。選擇其中之一,正義同時就意味着不正義。而且,你絕對看不出,某些人在某一個特定的時機熱烈主張某一個特定的正義,其中隱藏着深不可測的不正義。

曾經相信過理想主義者,後來知道,理想主義者往往經不起權力的測試:一掌有權力,他或者變成當初自己誓死反對的“邪惡”,或者,他在現實的場域裏不堪一擊,一下就被弄權者拉下馬來,完全沒有機會去實現他的理想。理想主義者要有品格,才能不被權力腐化;理想主義者要有能力,才能將理想轉化爲實踐。可是理想主義者兼具品格及能力者,幾希。

曾經相信過愛情,後來知道,原來愛情必須轉化爲親情纔可能持久,但是轉化爲親情的愛情,猶如化入杯水中的冰塊──它還是冰塊嗎?

曾經相信過海枯石爛作爲永恆不滅的表徵,後來知道,原來海其實很容易枯,石,原來很容易爛。雨水,很可能不再來,滄海,不會再成桑田。龍應臺散文原來,自己腳下所踩的地球,很容易被毀滅。海枯石爛的永恆,原來不存在。

二十歲之前相信的很多東西,有些其實到今天也還相信。

譬如國也許不可愛,但是土地和人可以愛。譬如史也許不能信,但是對於真相的追求可以無止盡。譬如文明也許脆弱不堪,但是除文明外我們其實別無依靠。譬如正義也許極爲可疑,但是在乎正義比不在乎要安全。譬如理想主義者也許成就不了大事大業,但是沒有他們社會一定不一樣。譬如愛情總是幻滅的'多,但是螢火蟲在夜裏發光從來就不是爲了保持光。譬如海枯石爛的永恆也許不存在,但是如果一粒沙裏有一個無窮的宇宙,一剎那裏想必也有一個不變不移的時間。

那麼,有沒有什麼,是我二十歲前不相信的,現在卻信了呢?

有的,不過都是些最平凡的老生常談。曾經不相信“性格決定命運”,現在相信了。曾經不相信“色即是空”,現在相信了。曾經不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有點信了。曾經不相信無法實證的事情,現在也還沒準備相信,但是,有些無關實證的感覺,我明白了,譬如李叔同圓寂前最後的手書:“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問餘何適,廓爾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龍應臺短篇精散文2

家,是什麼

“家,是什麼?”

作爲被人呵護的兒女時,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早上趕車時,有人催你喝熱騰騰的豆漿。天若下雨,他堅持要你帶傘。燙的便當盒塞在書包裏,書包挎在肩上,貼在身上還熱。晚上,一頂大蚊帳,四張榻榻米,燈一黑,就是夜晚的甜蜜時刻。兄弟姊妹的笑鬧踢打和鬆軟的被褥裹在帳內,帳外不時有大人的咳嗽聲、走動聲、竊竊私語聲。朦朧的時候,窗外絲緞般的梔子花香,就幽幽飄進半睡半醒的眼睫裏。帳裏帳外都是安心的世界,那是家。

可是這個家,會怎樣呢?人,一個一個走掉,通常走得很遠、很久。在很長的歲月裏,一年只有一度,屋裏頭的燈光特別亮,人聲特別喧譁,進出雜沓數日,然後又歸於沉寂。然後,其中的一個人也走了,剩下的那一個,從暗暗的窗簾後,往窗外看,彷彿看見,有一天,來了一輛車,是來接自己的。她可能自己鎖了門,慢慢走出去,可能坐在輪椅上,被推出去,也可能是被一張白布蓋着,擡出去的。

和一個人做終身伴侶時,兩個人在哪裏,哪裏就是家。曾經是某大學小城裏一間簡單的公寓,和其他一兩家共用一個廚房。窗外飄着陌生的冷雪,可是臥房裏伴侶的手溫暖無比。後來是一份又一份陌生的城市,跟着一個又一個新的工作,一個又一個重新來過的家。幾件重要的傢俱總是在運輸的路上,其他就在每一個新的城市裏一點一點添加或丟棄。牆上,不敢掛什麼和記憶終生不渝的東西,因爲牆是暫時的。在暫時裏,只有假設性的永久和不敢放心的永恆。家,也就是兩個人剛好暫時落腳的地方。

可是這個家,會怎樣呢?

很多,沒多久就散了,因爲人會變,生活會變,家,也跟着變質。渴望安定時,很多人進入一個家;渴望自由時,很多人又逃離一個家。渴望安定的人也許遇見的是一個渴望自由的人,尋找自由的人也許愛上的是一個尋找安定的人。家,一不小心就變成了一個沒有溫暖、只有壓迫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固然荒涼,但是家可能更寒冷。一個人固然寂寞,兩個人孤燈下無言相對卻可能更寂寞。

很多人在家散了之後就開始終身流浪。

還有很多,很快就有了兒女。一有兒女,家,就是兒女在的地方。天還沒亮就起來做早點,把熱騰騰的豆漿放上餐桌,一定要親眼看着他喝下才安心。天若下雨,少年總不願拿傘,於是你苦口婆心幾近哀求地請他帶傘。他已經走出門,你又趕上去把滾燙的便當盒塞進他書包裏。週末,你騎車去市場,把兩個兒女貼在身後,一個小的夾在前面兩腿之間,雖然擠,但是兒女的體溫和迎風的笑聲甜蜜可愛。從上午就開始盤算晚餐的食譜,黃昏時,你一邊炒菜一邊聽着門外的聲音,期待一個個孩子回到自己身邊。晚上,你把滾熱的牛奶擱在書桌上,孩子從作業堆裏擡頭看你一眼,不說話,只是笑了一下。你覺得,好像突然聞到梔子花幽幽的香氣。

孩子在哪裏,哪裏就是家。

可是,這個家,又會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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