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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隨筆:人生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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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兵臨走的那天晚上,伯父特意從二十里外趕來我家吃“送行酒”。席間,親朋好友都向我說了不少“希望”、“祝願”之類的話,獨有伯父一聲不吭。酒過三巡,伯父突然乾咳了幾聲,冷不丁甩出一句硬梆梆的話:就你這樣的,放哪兒哪兒都不行,當了兵也不會有多大長進。我敢打賭,你能混個班副、入個黨回來,算你伯父這五十多年白活了!

散文隨筆:人生一句話

這話自然是說我。

伯父曾是一家國有企業的“一把手”,又是省人大代表,在親朋好友中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此言一出,舉座皆驚,空氣立時凝重起來。我特別注意了一下母親。她正低着頭給人夾菜。那雙一向被鄉鄰們稱道的巧手,此時竟拙得出奇,就像正在學着用筷子的老外一樣,在盤子裏戳來戳去,連夾了四五次也沒把菜夾起來。

我承認自己是個無用的人,讀書時只有文史政治是優,其餘勉強及格。初中一畢業就寧死不讀了。誰知,在家務農兩年,混得比在學校好不了多少,既不會耕,也不會種,只會打藥薅草。現在說起薅草我還臉紅。剛下學那年,我家種了二畝大豆,父親爲了使我回心轉意繼續上學,三伏天故意讓我一人去薅草,我薅了近一個星期才薅完。地鄰們都笑着說:你以爲這是相大姑娘呀!照你這個薅法,吃屎都趕不上熱的!之後一段日子,我就像契訶夫筆下那個別里科夫,每次出門都把自己“裝在套子裏”。但我心裏很是不服的。我想,幹農活我不行,不一定幹別的不行,大概是我的時運未到吧?

我們這個家族很大,五輩之內約一百二十餘口。祖上崇尚孔孟,禮法繁多,家教甚嚴。從表面上看,我屬於“老實”的那類人,其實生了一身反骨,不時會做出一些令長輩們斥之爲“大逆不道”的事情來。伯父的話音剛落,我感到一股熱力直衝腦門,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並把手中的筷子啪地往桌上一砸,憤憤地說:別門縫裏看人,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然後扭身跑了出去……

我對伯父並沒有什麼仇恨,但他那句話極大地傷害了我的自尊。入伍後,我在拼命工作之餘又拾起了書本,參加了昆明陸軍學院成人中專、大專教育,取得了國家承認學歷的文憑。後被部隊選送到文山日報社脫產學習,當年被評爲訓練學習雙標兵,第二年當了連隊文書,第三年入了黨並調到營部任書記員兼團委副書記,第五年調到團司令部機關工作……那幾年,我的內心是極其複雜的,與其說努力地學習和工作是爲了追求上進,不如說是爲了報復。當我的進步超過伯父的“預言”時,我就迫不及待地將每一項成績傳給了萬里之遙的故鄉,儘管我看不到伯父的表情,但我猜想他的臉色定不會好看。而我就在這種無言的報復中享受着“勝利”的快感。特別是九四年我轉上專業軍士後,懷揣軍功章和近百篇發表的文章“衣錦還鄉”,打算趾高氣揚地站在伯父面前,親睹一下他“白活五十多年”的窘態。結果不湊巧,伯父出遠門去了,我的預謀便沒得逞。

轉眼間,我步入而立之年,成了一名已有十三年軍齡的老兵。十三年來,我一直未和伯父謀面,也不曾通信。人云,時間會改變一切。此話當真不假。我第一次省親歸隊後,對伯父的`報復慾望就漸漸地淡漠了。雖然那句讓我刻骨銘心的話,仍被我像牛回嚼一樣地反覆咀嚼。但嚼出的卻是另外一種滋味。我常常琢磨,伯父曾經在近兩千人的企業,擔任“一把手”十多年,領導經驗可謂豐富,怎麼會對我說出那樣一句話呢?一日,我的一位首長在向我傳授工作方法時說:對那些自尊心較強的戰士,你可以試試“激將法”,有時比你苦口婆心地說教效果要明顯的多。我聽後心裏“咯噔”一下,胸口感到了絲絲隱疼……

數月前,我收到一封薄信。打開一看,竟是多年不見的伯父來的。一張微皺的信箋上只寫了七八行字——-

侄兒:

見信如面,臨別時我說那句話,料你難忘,想必你也早有所悟,此事就不多言。你伯年事已高,加之諸病纏身,不勝筆力,趁有生之年再送你一句話:別揹着過去的成績走路,那是一種包袱,會壓得你找不着北,只有丟掉它,才能不斷地創造新的成績。眼花手拙,字跡潦草,望勿見怪。

伯父字

看完信,我的心裏一陣翻騰,說不清是感激還愧疚,手中的信箋漸漸模糊起來……

發表在河北《散文百家》、寧夏《黃河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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