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中心散文

馬紮坡的記憶散文

本文已影響 8.8K人 

一天,在微信圈裏看見老鄰居小民哥發的馬紮坡圖片,他帶領女兒爬了馬紮坡,讓孩子體驗了生活,我覺得小民哥的做法很好,很獨特,也算是圓了我的一個夢。

馬紮坡的記憶散文

我們樑家河村有一條蜿蜒的小河自北流向南,河兩岸全是山,在村子最南端小河的西面,有一個很陡的坡,叫馬紮坡。至於命名有什麼來歷,全然不知。有一點是明確的,它沒什麼歷史遺蹟,只是一個有名字的山頭,坡長有三百來米的樣子。爬上馬紮坡,就到了老村,它屬於淳化縣管轄,經老村再走二十多里路,就到了淳化縣的方里鎮街道。

馬紮坡很陡,也沒有路,只是鄉親們早些年挑着菜擔子,從這裏爬越,踩出了一條所謂的路。走馬紮坡比走大路近了許多,要不是這樣,恐怕馬紮坡只有放羊和摘連翹的人偶爾光顧吧。

九五年的春天,我曾兩次幫父親挑着擔子爬馬紮坡。第一次是我自告奮勇,擔着菠菜,哼着小曲,天麻麻亮就從家裏出發,沿着小河邊彎彎曲曲的小路,一直往南,快到馬紮坡,我感覺肩膀有點疼,扁擔在左右肩膀換過不停。父親在後面對我說:“挑擔子,要有節奏地晃悠,還要穩住步子走,這樣人才不感到氣喘。像你那樣,開始像猴子一樣快,走不了多少就沒勁了。”我不以爲然,腳步邁得更快了。

到了馬紮坡腳下,我放下擔子,一邊揉揉有點變紅的肩膀,一邊擡頭看,但見洋槐樹一片一片,並不密集,馬茹茹花一簇一簇點綴其間,給陡峭的馬紮坡帶來了一絲春意,形似梅花的黃色的馬茹茹花,招惹得大小蝴蝶不畏荒涼偏僻和路途遙遠,紛紛趕來,聚在枝頭開起了賞花會。

父親對我說:“這破陡,要一口氣爬到坡頭才能休息,在這坡中間休息,站都站不穩當。你先歇會我來挑。”我笑着說:“我挑了這一點路,就感覺肩膀疼,你要挑幾十里路,還是我先挑吧。”我挑起擔子開始爬坡了,一爬坡我才知道它有多陡,順着蒿草稀少的地方向上爬,裝菠菜的尼龍袋子不時被荊棘掛住,本來上坡就很吃力,這一掛還要扭過頭,用手拉開掛在袋子上的荊棘棗刺,感覺稍不留神就會栽到坡底。最可氣的是,坡上有許多小碎石,有的近似橢圓形,踩在上面,腳一用力,石子向後滑,腳也跟着向後滑,人一下子成了單膝跪地的叩拜姿勢,這時要趕緊把滑出的腳收回來以保持平衡,否則會摔個前趴,嘴或許就和石子蒿草一類來個親吻,不磕點血出來纔怪呢。所以我每邁出一步都要停一下,穩住步子,感覺腳下沒有石子磕絆,不向後滑,然後咬緊牙,兩手拽着袋子,猛地用力把它向上一推,後面這隻腳趁慣性趕緊向上邁一步,用力過猛也不行,挑的東西會前後晃悠,這樣會導致身體失衡,容易滑倒。

父親見我一走三滑,就喊:“好了,我來挑。”十七歲的我,雖然長得瘦小,還是有點力氣的,況且菠菜自身又不太重,我就堅持挑着擔子往坡頂爬。快到坡頂的時候,我每邁一步,感覺腿裏有千萬斤鉛似的,沉重、發睏、痠軟。心臟也跳得厲害了,都能聽到咚咚的聲音。扁擔在左右肩膀不停地換,每換一次肩,肩膀都疼得厲害,頭不由自主地往脖子裏縮,感覺只有這樣,才能減輕疼痛。有時換肩,脖子上的肌肉被壓在肩膀與扁擔之間,這時頭上直冒冷汗,眼前一陣亮堂一陣黑暗。我真想把肩上的擔子扔了,心裏也無端地咒罵起來,咒罵誰呢?不知道,那只是爲了發泄當時的困苦。其實我知道,那擔子裏有我們的柴米油鹽醋,有母親籮筐裏的針線布料,有我們的隨禮份子錢,有我們姊妹三人唸書的學雜費。那根扁擔在父親的肩頭逗留的歲月比我的年齡還大,中間明顯比兩頭薄了許多,磨得黝黑光亮,如父親的膚色一般古樸。扁擔只在我的肩頭逗留了一小會,我又有什麼資格把它扔了呢?

記憶中我咬了咬牙,憑着不服輸的鬥志,走路像女孩的小辮子一樣扭來扭去,終於爬到了馬紮坡頂!眼前是小村莊,小村莊的盡頭是連綿起伏的山,我知道父親要去的地方還遠在二十幾裏外的地方。我放下擔子,坐在倒塌的土堆上,頭一陣眩暈,過了一會,眼前的一切才漸漸清晰起來。

“就送到這兒吧,馬紮坡很少有人來,你趕緊回去,不要在這裏停留,小心遇見野豬什麼的,把你嚇着了。”父親說完,點燃一支菸,就挑起擔子走了。我還想幫父親再挑一程,可我的腿、肩膀都告訴我:不行了,別硬撐了。

我小坐了一會,就趕緊返回,四周全被樹木雜草包圍,聽不見雞狗任何一點叫聲。常年待在學校熱鬧環境的我,置身其中,心裏挺害怕的。都說下坡路好走,可從陡峭的馬紮坡往下走,我感覺腿腳不由自己控制了,越走越快,有時腳下石子一滑,爲了不摔倒,只能步子換快點,這樣一來我就像要飛起來一般,我快失控了!意識馬上告訴我,再不收住腳步,肯定會栽倒,頭髮在一瞬間也直豎起來,臉上的皮膚感覺少了許多,繃得緊緊的,冷颼颼的。我瞅準一棵樹,一把抓住了它,這才收住了腳步,靠着樹,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才改換側着身子,拽住蒿草慢慢往下走。十幾天後,我的肩膀被扁擔碾壓的紅腫才徹底消失了。

第二次是時隔不久,父親又去方里街道賣蒜薹,正好週六我在家,母親說父親近來腰疼得厲害,讓我幫着送上馬紮坡。蒜薹分量重,我沒有挑到馬紮坡下肩膀就受不了,這次毅力根本支配不了我的行動,說不行就放下了擔子,父親就換了我。爬越馬紮坡,我沒挑到半坡,腿腳就痠軟地邁不開腳了。父親接過我的擔子,讓我回去,我又支撐不住,只好返回,覺得很羞愧。我站在那兒,看見父親在陡峭的山坡上一步三滑地往上爬,由於腰疼,身子幾乎成了一個U形。那時我萌生了一個念頭——希望自己快快長大,能像自家哥那樣,挑着擔子,兩頭的東西有節奏的上下晃動,扁擔也隨着節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聽起來美妙,看起來帥氣。現在我才知道,那不是舞臺,那是生活,它叫艱辛。

馬紮坡我就去過這兩次,記憶中不曾抹去。父親的艱辛,少時的我從收割麥子中略知一二,但是兩次爬馬紮坡加深了我的印象,那種體力活不是現在人所能體會到的。我常想:父親如果是個文化人,他寫這段經歷一定會很真實很震撼人。或許別人會笑,這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但是想想父親,還有家鄉的那些父輩們,他們早早起來,吃幾個玉米麪饃饃,就幾口鹹菜,喝幾碗最便宜的陝青茶泡的茶水,就挑起膽子,爬上馬紮坡,還要穿過幾個村子,繞過幾座山,趕到方里鎮街道菜市場,換回三五十塊錢。期間鞋底磨透了,肩膀壓腫了磨破了,額上滲出的汗水乾了又溼了。他們不知走了多少步,換了多少次肩,但父輩們這種超負荷的運轉,超乎想象的毅力不是值得我們敬畏嗎?科技的騰飛,不也是無數科學工作者夜以繼日,不懈努力的結果嗎?父輩們投入的是力氣,扛起的是一個家庭的希望;科技工作者們傾注的是智慧,扛起的是我們民族強盛的未來,方式不一樣,但精神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二十幾年過去了,每每想起,心情難以平靜,感念父親和鄉親們當年爬越馬紮坡的辛苦,覺得這就是父輩們的兩萬五千里長徵,如今他們已步入花甲之年,走在了長征的邊緣,把新的起點留給了我們。他們雖沒有給我們這些晚輩留下金山銀山,但留下的這份經歷,這份記憶就是我們的“金山銀山”。我常常把父輩們和小學學習的《伏爾加河上的縴夫》和《挑山工》裏的主人公聯繫在一起,感念他們都是偉大的勞動者,是大自然真正的創造者。

每每想起,就給女兒繪聲繪色地描述起來,女兒驚奇地說:“爲什麼不走大路用車拉?真是不可理解。”我一時興致全無,不知道說什麼好。幾次回家,都想把女兒帶到那裏去看看,讓女兒去體會一下。母親說那兒荒草茂盛,也沒人走了,路也沒了,還有狼出沒。你看看你們的穿着,去了衣服非掛個口子或者拉個線頭出來不可,你把我孫女領到那兒幹啥去呀。我這才意識到時代變了,這種憶苦思甜的教育在下一代身上很難實現。

今年初春,鄰居小民哥帶領女兒去了,而且披荊斬棘,開了一條上坡的路,最終爬到了馬紮坡坡頂。我想小民哥肯定自豪地告訴女兒:“當年你們的爺爺還有我們,都挑着上百斤的菜,翻越這裏,再走二十幾里路纔到了菜市場。你們看看,你們現在是多麼幸福,上一輩人是多麼的偉大。”如果我帶女兒去了,我也會這樣說,而且在她氣喘吁吁咒罵這鬼地方的時候講給她聽,可惜我的想法要變成奢望了。

作爲一種記憶,我要用文字記錄下來,如果能讓更多的人看到而瞭解,就知足了。作爲一種動力,我要時時刻刻勉勵自己,現在生活中所遇到的困難,和父輩們爬越馬紮坡相比,不算什麼。作爲一種精神,我要告訴我的女兒、學生或者更多的人,生活裏不只有詩和遠方,還有一種拼搏叫你未曾經歷的爬越。

猜你喜歡

熱點閱讀

最新文章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