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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光的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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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世界從一間屋子擴展到一個院子,再從一個院子擴展到一個村子,村外一條延展向樹林,果園,田野的交叉路徑······就是這一片安靜的角落,寂寞營建着新的起點和終點,我把自己和整個冬天放牧進去,在大自然裏,總有一種美好的情緒把我往春天裏帶。

綠光的散文隨筆

來這裏散步的多是老人,初始,我總是避讓於花木扶疏的小徑。跟他們走在一起分明讓我覺得自己還太年輕,本該混跡於捕食者的人流,卻像一個無所事事的人,還不配享受這過早降臨的悠閒,但在不為人知,也不為己知的遊蕩中,我已習慣了像老人一樣,喜歡過着簡單的生活了。

冬天,生活很容易過成一部庸書。庸常是從古昔就散發出來的生活氣息,像神蹟卻無法褪盡人氣。彷彿各式各樣的事情都來過了,唯留下一個“寂”字讓人來解讀,而“寂”的核心就是不斷重複日子的加入,一個“寂”字倒成了抽身反觀的法眼,不再為紅塵誘惑所遮蔽了。就這樣過着平淡的,不為人所看見的生活,生命真是一寸相思一寸灰,那些灰燼都是向着不一樣的燈火撲過去的飛蛾,只因這短暫的速朽,我們才要儘量剝出生命的層次,多遞近生命之核一層,便多一份生命質感的完整性。冬天也是用來標識歲月的某個微不足道的點,而這個點又像一條路,岔道多歧,它擁有的範圍無限深廣,路在腳下,人就永遠不能發現靈魂的邊界。

大部分時間呆在家裏,圍着火爐取暖。怎麼身體就越來越不禁凍了呢?火焰纏綿地舔着手掌,温暖彌散的如此之慢,只恨不能抓一把火苗捂在冰涼的背脊。便想起從前,穿着很薄的毛衣,穿越一刀一刀的風,擦着大雪銀色的鞭梢,去赴另一雙手的約會,心裏揣着的一把火似乎足以令冰天雪地退避三舍。一雙柔滑的手第一次碰撞到世上的另一雙手,瞬間感覺到的竟像粗糙的樹根。而今,這雙烤着火的手,再也沒有少女的纖細,洇染胭脂的潤滑,那些隱伏的血管再也不會在蒼白而透明的皮膚下青布條似的若隱若現。我仔細端詳着這雙手的機會遠遠少於對容顏的關注,它更像一塊丟失了水分的乾薑,魚鱗似的紋絡下,幾條凸起的蚯蚓弓爬向軸突的指節,它越來越現出樹根的粗壯,握在另一雙手裏,不知何時,另一雙手卻起了柔軟的變化。我們都在變換愛着的或者不愛的,包括這雙與柴米油鹽經年打着交道的手,這雙攥着抹布不斷擦拭各種灰塵的手,已被歲月研磨的變了形狀。唯一不變的又是什麼?

生病的深夜,聽到窗外鳥窩裏幼鳥的呢喃,我問枕邊人:鳥兒也會生病麼?他笑答道:你怎麼還這樣孩子氣的天真?我在黑暗之中,卻睜着雙眼想把自己看個清楚,風中落葉觸地的聲音似乎回答了我,這世上唯一不變的——我還在用童年的信念信仰着生活。儘管我沒有動物的緊身的皮毛抵禦寒冬,也沒有花喜鵲佻巧温暖的絨羽,但我還是會把自己裝扮的像熊出沒,以一個凡人的猶疑和一個自修者的圓滿,去迎接一日之晨的第一縷陽光。

像我這樣愛上字詞生涯的人,生活其實分成兩半,一半真實,一半虛擬。虛擬從真實中找尋依據,獲得自己的隱祕,真實到虛擬中得以慰安,關照,造成自己的思念。處理這兩半的關係,自知或不自知中的分裂,幾乎已是日常人生。而最和諧的語境就是擺放生命的姿態,像太極圖上的黑白雙魚,有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出入自由。其實,這兩半大多處在極不平衡的狀態,那些真實的感覺就會從不均衡中鋸齒似的支愣出來,形成毛毛糙糙的邊緣,熱鬧的離俗世太近,隱祕的註定孤獨。此時,人要勤奮着去喚醒,以運動喚醒身體,以多思喚醒沉睡的心靈,在那些毛毛糙糙的情緒中修修剪剪,像給果樹剪枝或嫁接,最終支愣出的那部分,才是生命中的最優。

在這繁華暫歇的下游,種種細密的觀感指示我記下的每一種事物,都像是在喂飼着自己的影子。

滿目蒼涼,木葉蕭瑟,百草枯凋之際,一方面孤獨封閉的性格很容易提着幾分力氣關注着死亡。天地之大,之空,之茫然,我們都是活着的死者。我不知腳下的哪一棵草是活着的枯萎者,身邊的哪一個人又是死了的頹廢者,誰在多餘地活着?冬天村子裏死亡的氣息顯得濃郁一些,一個人離去,全村就會跟着轟動一場。因為寒冷,老人們那盞靈魂的油燈就特別脆弱。人類生老病死的輪迴,再加上各種意外,車禍的頻發,死亡似乎就在我們左右,當你看到陽光燦爛下的自己,倒覺得活着更像一種意外。死離我們太近了,總是會給人一些死亡的智慧和啟示作為生的參考。那種經驗像死神從我冬天的窗前呵氣而成的冰凌花,只有我懂得他留下的隱祕記號。

另一方面,人同萬物一樣有天生向陽的秉性,冬日尤甚。冬天的太陽不會很曬,與其説是取暖,不如説是攝取那片光明之意恰切。

一束猩紅的微光透過雲隙,鋪開錦緞般的水域,接着一個金色的魚脊從瑟瑟的水域潑刺而出,漸漸浮出半圓的紅輪。太陽慢慢升起,萬丈的'光芒若野馬直奔,決堤之湧,呈狂飆恣肆狀,流向漫無圭角的天地蒼茫。冬天的日出特別的大,大的像一面紅旗,霞光山河紅遍,層林浸染。它更像一顆跳出的心臟——士兵守望的祖國的心臟,士兵不由自主地舉手加額,默然鏗鏘出自己的誓言,那一身的光芒貫注給士兵和他的刺刀,熱血裏定會沸騰了刨子般朝理想掘進的朝氣和蓬勃。

太陽一直上升,它的光芒已變成法海收白娘子的缽盂,無邊的法力不容人逼視。

日出,是上蒼為人類舉行的升旗儀式。每一次走過清晨,心裏已有了一個興沖沖地扛着大旗的,執旗的影子,準備好了與初日之旗遙相呼應。今冬,我像第一次發現這種傾心攝魄的信念和儀式,相依為命的交流中與之達成一種永恆的默契,才會鏈接到身處大自然的輕鬆愉悦。

每當太陽為我們駕馬而來,內心的鑾鈴就會清越地鑲嵌進無限擴展着的廣宇之中,此時無聲勝有聲,此處相望不相聞,我把清晨迎接到的這份端然生氣,叫做清晨氣質。

立春那天,走在田野裏,猛然覺得土地怎麼不硌腳了,凍結的大地已開始從地表融化浮土了,難怪有一種鬆軟的不適應感,回家看了日曆才恍然大悟。原來萬物都有自身的時令感,人類不過是遵循了萬物的習性才有了自己的歷法節氣的提醒。當我以自居的清晨氣質去看待草木,倒伏的不再屈抑,光禿禿的枝幹有了酡紅的體温,那鳥窩也絮進了童話的色彩,趁枝疏葉落,辛勤的鳥兒回巢時,總不忘銜一根樹枝裝修房子,總之,一切儼然都有了被日出映帶而來的嫵媚多情。萬物同心,殊不知,草木比人蕙心蘭質,料看愚鈍如我者應如是。

年前年後忙一個年味的熱鬧,多日疏懶了清晨的清寂,心中的執旗者沒着沒落的,日子混湯混水的還飄着過年的油腥子。及至正月十五的煙花也美麗地凋零,老老少少,大小事情都各歸其位,各安其所,靜坐下來時,已是春風又綠門前草,且耐餘寒放眼看的早春。

此情此景,堂前燕還未飛來,肯定已在北歸的途中,因為“微雨落幽燕”的詩句悸動着窗前的期盼,它們還會銜回那個雜花生樹,草長鶯飛的江南,驚蟄已開啟了繁茂靈動的大地之門。

田野裏,農人們在為麥苗澆開春的第一場水。日出已提前了一個時辰,春寒料峭裏似乎含着一點兒冬日的餘味。那種對太陽的依賴與膜拜的感覺莫名所以地向着其它事物轉移,天空飄過大朵大朵的藍,像誰的衣袖籠滿斯世的春光乍泄,大地上到處都隱浮着隨地氣一起上升的綠光,這綠光是每一個被一線陽光照耀過的塵芥藴含的精神之光,正和太陽淪入大地的目光聯袂清理着冬日的荒穢。

一片燒焦的溝沿上,小草忘了悲憤,頂着枯黃的腦袋鑽出嫩綠身子;常綠的冬青灰頭土臉了一冬,返青的油光可鑑了;薺菜也沒有在冬天死去,早早捧出滿天星似的小白花,比迎春花來的更早,成為農婦菜籃裏的國色天香;亭亭白楊的樹枝上卧伏了螢火蟲似的葉苞,等春風輕輕一吹,它們飛了,留一樹毛毛蟲似的耳墜相贈葉子的綠耳朵。綠光在跑,在竄,在魚貫而入地遊動,在火燒連雲,遍插旗幟。原來,整個冬天,它們一直默默奔赴在為自己輸送養料的路上。

萬物生長靠太陽,太陽駕馭着我們的信念,卻不主宰蒼生的美麗。它如天觀世,任萬物自生自滅,每一個生命都有駕馭自身美麗的自由,自隱自現,從清明之氣裏生出心光一片,照見了自己,也照見了萬物,照徹了事物的所以然。於是,以自己經驗的生活和歷史衝破所有的虛幻和封閉,生即死,死即生,彷彿生生世世已活百回······

路上,撿回果園裏剪下的桃枝,花苞粒粒如紅豆,是對冬天的思念,還是在向春天致敬?人和草木一樣,終生奔忙於給自己提供養分的路上。我問自己:心裏有多淨?事實上,今生今世,我們交換的也許只能是靈魂中,屬於綠光的那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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