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靜走,願你安好日誌

回孃家的車上，無意識向車窗外一看，咦，冷不丁的桃花開滿了山野！白白的，這裏一簇，那裏一堆，直入你的眼簾，簡直讓你還沒反應過來，就生硬硬地把你拖到了春天。殊不知正月初一回家的時候，山還是灰撲撲的，禿枝敗葉，而今，才半月之久，怎麼就桃花半坡了？唉，還是時間太快了吧！

年少的時候大把的揮霍時間，希望自己快點長大，能穿媽媽的高跟鞋，能試試姐姐的連衣裙，那將是多麼美好；等到穿高跟鞋的年紀，又忙着戀愛，忙着瘋玩，總以爲會一直這樣簡單瘋狂下去，可轉瞬就到了而立之年，這才真正地感覺到時光如梭，光陰似箭。以前看着三十來歲的女人覺得她們好老，覺得那個年齡離我還遠，殊不知一下子就到了，並且快得驚人。和我帶的第一屆學生們聚會的時候，看着他們可愛的孩子，看着某個學生的啤酒肚，那時，我才真的覺得自己不年輕了，就算內心深處不想承認自己的年齡，就算是還有嬌小的身材，就算是我還有年輕的心智，可那又怎麼樣？一切都抵不過歲月，擋不住現實，那一刻，口裏嚼着糖果，心裏卻拔涼拔涼的，我怎麼就不再年輕了呢？是不是每個人都怕老去？就連我年邁的母親也是如此啊，那天我和母親坐在爐火旁，問及母親多大了，母親說她七十了，可姐姐接口過去就說：“你還是七十啊，你早就七十二了！”聽到姐姐的話，母親沒有爭辯，但我分明感受到母親有一種不好意思和無奈，於是，我給姐姐使了個眼色，我說：“母親本來就才七十啊，醫生不是說她的骨頭才四十歲的人的嗎？”這下母親可高興了，接着我的話說：“是啊，是啊，那幾個醫生都說我的骨頭相當於四十歲的，還很年輕。"看到母親高興了，我卻有些難受了，我知道母親不想老去，更不想過早的離開我們，儘管她用盡了全部的愛給我們，但她總覺得還不夠，總還有很多她不放心的，還沒有更好的心疼自己的兒孫。可觸摸她長滿繭的雙手，看着她挪不動的雙腿，加之每天必須吃的大量藥丸，還有醫生的叮囑，我知道母親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了。所以，過年的時候，我儘量都待在母親身邊，聽她嘮叨，和她說話，我一直以爲，對於老人來說，與其是等他們離開之後傷心流淚，不如在他們在生的時候好好孝敬，這樣就算是老人離開了我們，也沒有太多的愧疚。

不知道怎麼了，每次說到母親，我就會滔滔不絕，很多的情景撲面而來，很多情感頃刻瀉於指尖。但此時充溢着我腦海的卻是對母親太多太多的擔心，就如擔心我女兒一樣：擔心她會不會從牀上跌下來；擔心她會不會尿褲子；擔心她會不會把藥喝錯；擔心她做家務的時候會不會摔倒在地上……要擔心母親的太多了。因爲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能站在家門口張望着我歸來的健康的母親，她身體的很多零件都老化了，就連最基本的生活也幾乎不能自理。還記得前一段日子她在姐姐家住的時候，姐姐知道母親行動不便，所以晚上讓侄女和她一起睡，並且把臥室門開着，如果自己不能起來上廁所，可以叫姐姐。只是，半夜三點姐姐起來上廁所的時候，忽然看到母親在冰冷的地上使勁挪動手腳，但就是爬不起來，看着母親那樣艱難的動着，姐姐哭了，她不知道母親什麼時候跌下牀的，也不知道母親在地上爬了多久，只看到母親的褲子和衣服上滿是灰，手凍到冰冷。當姐姐責怪母親爲什麼不叫侄女或者她們的時候，母親笑着說；“天冷啊，把你們叫醒了又冷又睡不好了，我想我自己能慢慢爬起來的。”這就是我的母親，總是爲子女想的太多，爲自己想的很少，所以，母親，我親愛的媽媽讓我怎麼能放心？還有前幾天，我在家的時候，母親想上廁所，我說陪她去，她就是不肯，她說她自己能行，要我坐在那裏烤火。可當我跟隨着她看着她上廁所的時候，她的.腿已經不能蹲下去，只能半站半蹲，結果還是把褲子尿溼了。我責怪她不讓我幫，她卻依舊笑着說沒事。可是母親，你知道嗎？你的這種逞強，你的這種怕麻煩子女的心真的讓我好心疼，好心痛。你愛我們的已經夠多了，難道我回報一點點，一點點我該回報的就不行嗎？就算是這樣，你稍微能動的時候，你都閒不下來，你要去收拾屋子，理菜洗菜，甚至是做飯，其實，這些嫂子都不讓你做的，她也希望你好好休息的，可你就是不肯，所以，母親，儘管我每天待在學校上班，每天和我的女兒在一起，但是，很多個時候，心都在你的那邊，都在時時的擔心你，母親，答應我，好好的，好嗎？

人說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都深深的愛着自己的孩子，但我要說我母親有所不同，她是在深深地“溺愛”我們，用她獨特的方式。以前身體健康能動的時候，每天最早起牀的是她，起來之後，把屋裏屋外，屋前屋後收拾得乾乾淨淨，等我們起牀之後，洗臉水已經在臉盆架上，飯菜已經擺好在桌上，吃完飯後不讓我們任何人收拾碗筷，她會立刻讓我們去休息，或者讓我們去逛街玩耍。有時候我們想睡懶覺了，不願意起牀吃飯，母親總會把毛巾遞到我們手上，把飯菜端到牀前，等我們吃完，收碗的同時又給我們遞上一杯水。總之，她要讓她的子女們個個吃的好，玩的開心。就算是現在，她行動不方便了，她也溺愛着我們。昨天小嫂子對我說，那天母親對她說的話，她聽了之後眼淚都流出來了。她回母親家玩，吃完飯後，母親蹣跚着找人陪她打麻將，打了一天的麻將，下桌子時小嫂子看到爐子上的水燒開了，於是去灌水壺，哪知母親讓她歇着，對小嫂子說：”你打麻將打了一天也很累，腳可能都坐麻了，肯定是腰痠腿疼的，你去沙發上躺躺休息，我去灌水，不要你做，你好好休息，恐怕晚上想繼續打，精神會好些。”也許別的婆婆如果對媳婦說出這樣的話，有可能是一種牴觸情緒，但是我母親每句話都是真心的，都是發自內心對嫂子的心疼，所以當時嫂子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回來對我說，像母親這樣的老人太少太少了。是的，母親在病痛中尚能如此心疼自己的兒媳，不難想象她有多麼多麼心疼自己的子女，就算是我用所有的語言，最美的詞彙也無法表達母親對我們的愛，只是，這種愛，隨着歲月將會心有餘力而不足，將會漸行漸遠，終有一天不會再有。

霞姐說，自從我開了這個空間，很少書寫憂傷了，更多的是曬自己的幸福。可能是吧，因爲有了女兒，讓我更加熱愛生活，更因爲我自己做了母親，才慢慢體會我母親的種種，領會母親的某些品質。要說母親這一輩子是很苦，很累，很窮的。但母親從來不叫苦，不說累，不喊窮。單說情感吧，現代人稍微有點不如意就覺得日子過不下去，有些人把孩子留給了婆家就悄悄走人，還有些人三兩年之久就離婚分開。而我母親和父親，自我有記憶時，記得最多的就是母親和父親的吵架，有時候甚至吵完一架之後，父親會打起包袱，摔門而出，家就留給了她一個人，她要養七個孩子，要照顧癱在牀上半身不遂的婆婆，還要去種地幹活，爲我們很多張嘴找飯吃，到了年末，父親纔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回來，可母親依然笑着接下他的行李，繼續他們的生活，就是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婚姻，我從沒有聽母親埋怨過，也沒有當着我們子女的面說過她內心的痛，更沒有說過什麼離婚之類的。我一直都不知道母親的內心有多強大，也一直不知道母親有沒有後悔過自己的婚姻，她只把堅強，善良和勤勞展現給我們，讓我們感覺什麼事情在她面前都不是事。後來我們長大了，日子好點了，她依然忙個不停，任何事情，她都不放心讓我們幹，家裏來客了，煮飯做菜，她要親自上手，怕我們做的鹽鹹了，醋酸了；掃地收拾屋子，她怕我們累着了，沒有玩的時間；她把好吃的，能用的，都駝着背駝給了她的兒女們。兜裏有一分錢，都是給我們兒孫買這買那了。她總說現在日子好了，兒女都有用了，做什麼事情都覺得幸福，而且越做精神越好，那點累，那點苦對她來說都不值一提，於是，她總是微笑着，樂觀着，在她的身上找不到絲毫怨婦的情節，更找不出因窮困所折射出來的自卑和膽怯，真的，她給我們，給所有人一種熱情，積極，一種正能量。於我，她親生的女兒，怎麼就不能繼承一點點呢？

彈指歲月，新的年歲襲來，桃花開滿了山野，儘管只有短暫的花期，但今年謝了明年依舊可以再開。而人，一旦老去了，什麼都不可以重來，歲月不能重來，身體不能重來，一切都不可以重來。兩年前，母親還能抱着我女兒給她洗腳，穿衣服，抱抱她，親親她。可如今，母親卻要讓女兒牽着她的手去上廁所，要我給她洗腳，甚至是穿衣服。小孩子給我們的是希望，可老人，他們一天天衰老去，不能再回到從前，可我多麼希望我的母親，能夠通過藥物的治療更健康些，哪怕就像現在，雖然很多的事都不能幹了，但能自己吃飯，自己勉強上廁所，自己上下牀，這樣就好，這樣我們回家的時候，總可以有那樣一個疼我們的人兒坐在家裏等我們；我們有苦痛的時候，總有一個人能夠聽我傾訴；我再怎麼不好，總有一個人覺得我是最完美，最好的。什麼時候，我的心都有依託，那該多好，那一切該多好！於是，今夜，我要借星星的微光，捎去我向上蒼的祈禱，願上帝保佑我的母親能夠健康長壽，願她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