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已去唯願歲月對你仁慈日誌

又是一年。恍惚間，我纔剛剛與母親道別，想不到，時間竟已這麼久了。

十二歲那年，開始獨自遠行。你未曾說過什麼，只是將我送到學校，第二天回的家，說好的不來道別，第一節下課意外看見你在教室門口衝我笑。我忽然有些捨不得。捨不得離你這樣遠。那時我不曾想到我會離你更遠。

第一個在外的中秋節，和班裏同學一起過的。我假裝我沒有想你，可是在電話裏你說讓我自己買點好吃的，所謂好吃的，就是你限制我吃的那些。我當時也不知道，我會在外過這麼多的中秋節，你年年一樣的話，我每聽一次，難過加深一分。那年的端午，你原本說不逛花街，可是你又出現在我的宿舍，帶來了糉子，那糉子，包的真的很難看，吃起來還有些生，可是在你回去之後我一個人吃完了它們，這個，你不知道吧？誰讓你以後三年的端午年年到學校看我還不承認你想我？

三年以後，我選擇了更遠方。你沒有反對，只是一如既往支持我。我想如果那時你一句反對我一定會留下，可是你沒有。你以爲我選擇遠方一定是對的，即使你捨不得。我漸行漸遠，你一直在原地，無言守候。我沒有頻繁給你電話，直到有一天，你說你想我了，我纔想起我從未跟你說過這樣的話。後來我們開始很長的通話，我給你說我的事，你說家裏各種。我們開始成了平等的朋友，我們時常開開玩笑，你總鼓勵我，雖然常常詞不達意。

再後來，高考那場戰役，我一敗塗地。你天天安慰我，陪我等錄取通知，你的'着急更甚於我，你還要擔心我。查到結果那天，你開心不已，因爲學校相對離家近。我突然覺得很愧疚，我爲我自己的私心不斷遠離，你求的，卻只是離你近一點。我離開的時候，你沒有送我，你說你放心，可是你眼睛裏的擔憂從哪裏來？前些天，你說天井裏的桃花開了，你知道我在家的時候整天看着花苞等待，特意拍了張照片發給我，你又說你爲我種了一棵桂花樹，此時桃樹桂樹一片綠茵茵。我從來不知道你知我深至此。

假期的時候，我才知道，我不在的日子你那麼孤獨。你不愛書，可是我的舊書在家裏的各個角落，你的牀上，沙發上，廚房；你的牀頭，有個小小的本子，竟是歌詞，字體稚嫩生澀。我不在，你一定很想我吧，我也想你了。

假期的時候，你知道我每一件舊物的確切位置，是我不在的時候你翻了很多次麼？可是我的房間和我離開時一樣亂啊。你甚至知道我朋友送的東西和信在哪裏，我想我一直低估了你。我看見，我爲你作的詩，我爲你填的詞，我給你寫的信，在你牀頭的盒子裏，上面有淚痕，你是在爲一向任性的我偶爾爲之的乖巧感動麼？多少人誇過我聰明，只有你誇我懂事美麗。多少人覺得我任性妄爲，只有你覺得我善良。

我總無端對你發脾氣，你卻毫不在意，或者你假裝不在意，在這世上有誰如你一般忍受我的一切不堪？我想我欠你太多抱歉。我甚至未曾給過你一個正式的擁抱。

如今，我已遠行了七年。猶記得，我第一次離開你，你那時還很年輕，三十四。而在我心裏，你一直是那個年紀的模樣，可是每一次見你都能感覺到你瘦了，你老是忘東忘西，你說話總是顛三倒四，你總是……小心翼翼。這一切，都在訴說着，你真的隨着我的遠離，漸漸老去，縱使我從來不願相信。

曾跟同學開玩笑，你們不想聽我說“我媽”，莫非想聽我說“家母”？沒有哪一刻，我這樣喜歡這個稱謂，家母家母家母，總在等候我的親愛的家母啊。我總在逃離，即使不是針對你，你也一定很難過吧。

我從不敢想你會老去，可是，無聲的歲月，它帶走你的時光，你還在老去。我向來不會爲自己所做的決定後悔，可是，一次次遠行離開你讓我後悔了。因爲我一直以爲你會永遠是我第一次離開時的模樣，可是我低估了時間的殘忍。我忘了，時間不會仁慈啊。可是，爲何，這時光，不願爲你而留？

所以，今日，在千里之外我想許個願：我願用一切換時光停在初離時。

——給我親愛的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