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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原文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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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招魂》的結構是:一、序引,二、招魂辭,三、亂辭,總共三個部分。下面是關於《招魂》的鑑賞,歡迎參考!

《招魂》原文鑑賞

在《楚辭》中,《招魂》是一篇獨具特色的作品。它是模仿民間招魂的習俗寫成的。其中卻又包含了作者的思想感情。

關於《招魂》的作者,歷來存在着爭論。東漢王逸《楚辭章句》稱《招魂》作者是宋玉,因哀憐屈原“魂魄放佚”,因作以招其生魂“《招魂》者宋玉之作也。招者,召也。以手曰招,以言曰召。宋玉哀憐屈原,忠而見棄,愁懣山澤,魂魄放佚,厥命將落,故作《招魂》,欲以其復精神,延其年壽,外陳四方之惡,以諷諫懷王,冀其覺悟而還之也”。但西漢中,司馬遷作《史記》,在《屈原賈生列傳》中,將《招魂》與《離騷》、《天問》、《哀郢》並列,並說讀了這些作品,而“悲其(指屈原)志”,明顯將《招魂》定爲屈原作品。後世讀《楚辭》,多用王逸注,故注本、詩詞中每從其說。明代黃文煥始反對王逸之說。清林雲銘亦辯之並提出兩大疑點。林氏之說出後,蔣驥亦贊其說,陳本禮亦然。近代梁啓超,遊國恩亦皆認爲是屈原所作。近世以來,研究者重視司馬遷的提示,多主張《招魂》爲屈原所作。但又分別有招楚懷王魂和屈原自招兩種說法。同樣主張屈原招懷王魂的,又有招生魂或死魂的兩說。說法如此分歧,所舉證據也很紛繁。簡而言之,我贊成屈原招楚懷王死魂一說。理由如下:第一,篇中所寫奢侈享受,非楚王莫屬。尤其像“九侯淑女,多迅衆些”,娶一國之女,其他諸侯送女作媵妾從嫁,這必是像楚王這樣的身份,才能擁有。第二,文獻所載,上天所輔必是帝、王,而非臣民。“有人在下,我欲輔之”必是指楚王(陳子展說)。第三,亂曰之後寫打獵,既提到“汩吾南征”,又提到“與王趨夢”、“君王親發”,明是作者回憶與楚王狩獵情形。最後並深情呼喚“魂兮歸來,哀江南”,這隻可能是屈原來招楚懷王之魂。

《招魂》的形式主要來自民間。古人迷信,以爲人有會離開軀體的靈魂,人生病或死亡,靈魂離開了,就要舉行招魂儀式,呼喚靈魂歸來。在許多民族殘留的原始歌謠中,都有招魂歌謠。內容一般都是告誡靈魂不要到上下四方去,而應趕快回到家裏來。爲此目的,自然要講講上下四方的可怖,家中的安樂。後來規範爲禮儀。如《禮記·禮運》所載“及其死也,升屋而號,告曰‘皋(嗥)某復’”,其儀式是由小臣舉死者衣,登上屋頂,向上下四方呼號,招喚靈魂。作爲禮儀,已非原始信仰,而是“盡愛之道也,有禱祠之心焉”。古老的迷信演變爲一種風俗。杜甫《彭衙行》雲“暖湯濯我足,剪紙招我魂”。遠方來客,歷經艱險,剪紙爲其壓驚、招魂。這倒是頗具人情味的風俗。民間一直流傳有叫魂的迷信,曹禺《原野》中,曾借用來營造黑松林中的淒厲氣氛,這也是古代招魂儀式的遺存。屈原寫作《招魂》,就是模仿民間的創作,“外陳四方之惡,內崇楚國之美”(王逸《楚辭章句》),呼喚楚懷王的靈魂回到楚國來。

《招魂》當作於公元前296年,即頃襄王三年。公元前299年楚懷王受秦欺騙,入武關而被拘於秦,逃跑不成,怨憤而死。頃襄王三年,秦欲與楚修好,歸懷王喪,“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楚人同情懷王這個昏君,除敵愾之心外,還因懷王囚秦時,不肯割地屈服,總算有些骨氣。對比只想苟安的頃襄王,自易引起人們的懷念。屈原曾受懷王信用,後來被讒見疏,但總希望懷王有所覺悟。懷王一死,楚國又面臨親秦、拒秦的鬥爭。屈原寫作《招魂》,即認同楚人“如悲親戚”之情,其中自然就包含了對秦的敵愾之心。

《招魂》的結構是:一、序引,二、招魂辭,三、亂辭,總共三個部分。招魂辭中又分爲“外陳四方之惡”與“內崇楚國之美”兩大部分。一般招魂辭是沒有序引和亂辭的。而且招魂辭每句結束都有“些”字,據舊注讀蘇賀切,其音與今湘南民歌尾音“囉”相近。而序引、亂辭語氣詞都用“兮”字,與《離騷》、《九章》等篇相同。由此可見,託爲巫陽的招魂辭,主要遵從招魂的習俗要求,而序引和亂辭,則更顯示出屈原的主體色彩。以下即依《招魂》的結構,略作鑑賞性介紹。

序引一開頭,便有作者出現,自“朕幼清以廉潔兮”至“長離殃而愁苦”,當是屈原自敘。屈原從來是以清廉、服義自許的。只是因楚王受到矇蔽,不能“考此盛德”,而使他遭受不幸而憂愁痛苦。在這幾句之後,忽然說到“帝告巫陽日:‘有人在下……’”,這就使人容易錯會爲上帝令巫陽爲之招魂的,就是這位“長離殃而愁苦”之人,也就是屈原自己。於是主張“招懷王魂說”者,一般也將前四句解爲稱說懷王之詞。然而既有“朕”字自稱(如《離騷》),形容又不相當。這確是一個難題。聞一多曾懷疑,開頭四句,本非《招魂》所有,是錯簡於此。我想,如果說其下有脫簡,也未始不可能。假設加上“上往而不返兮,朕冤結將誰訴”之類的句子,就自然過渡到招魂的事了。“帝告巫陽曰”以下幾句是對話形式,表示出招魂的迫切性。實已暗示懷王已死,靈魂招來也不能複用。這幾句有多種斷句法,但大意都是:帝命巫陽下招——巫陽推辭——巫陽受命下招。這三層意思是大家公認的。

作爲《招魂》主幹的是巫陽的招辭。招辭的第一部分寫東、南、西、北、天上、地下的可畏可怖。這裏取用了許多神話材料,寫得詭異莫測。神話的瑰奇本是具有現實基礎的,聯繫這種基礎,可知想像的合理性;神話又是經過幻想加工改造的,賦予了令人眩目的奇幻色彩,更能激發起人們的審美興味。《招魂》正是如此,如寫到東方,東方是太陽升起的地方,而古代神話有十日並出烤焦大地的故事,作者用來形容東方的危險,便十分巧妙。又如寫到西方,沙漠無邊,不生五穀,無水可飲,又有赤蟻、玄蜂等毒蟲,使人無法生存。這種種描寫相當準確,使人驚歎作者具有相當豐富的地理知識,誇張的描寫並未脫離現實基礎。又如寫到天上、地下,都有殘忍無比的怪物據守着。保存了原始神話中的神祕性和原始性的特點。

招魂辭的第二部分,是寫郢都修門之內的豪華生活。作爲前一部分的強烈對照,這一部分基本寫實。從2002年對許多楚墓的發掘,完全可以證實其寫實性。這一部分展示了故居的宮室、美女、飲食、歌舞、遊戲之盛,描寫了那種無日無夜的享樂生活。作者的描寫是具體生動的。如寫宮室園圃,既總寫了建築的外觀、佈局,池苑風物,又詳寫室內的裝飾、佈置,以及處於其間的人的活動——主要是美女的活動。又如寫飲食,多種多樣的主食、菜餚、飲料一一列舉,且加形容:“臑若芳”、“酎清涼”、“厲而不爽”,讓人感到的確是美味佳餚。文章中時時點染以人的活動、感受,更爲傳神。如寫飲食、歌舞之餘,“士女雜坐,亂而不分些。放陳組纓,班其相紛些”;寫賭博的場面“分曹並進,遒相迫些。成梟而牟,呼五白些”。將那種不顧禮儀、忘乎所以的情形,那種捋袖揎拳,呼五喝六的`神態,窮形盡相地描繪了出來。寫得最精彩的,要數對美人和風物的刻畫。如寫美女說:“美人既醉,朱顏酡些。嬉光眇視,目曾波些。”寫人着力寫眼睛,是《詩經》已開始了,《碩人》便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句,而這裏則發展爲寫挑逗的目光,流動的眼波,更爲巧妙生動。整個的美人醉態,猶之一副“貴妃醉酒”圖。又如寫到苑中之景,說:“川穀徑復,流潺湲些。光風轉蕙,氾崇蘭些。”溪流蜿蜒,汩汩有聲,微風挾着陽光,搖動着香草,泛起陣陣清香。“光風”二字語簡義豐,形容極爲準確。這兩句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名句

客觀敘述,一般不着作者主觀色彩。然其中所寫醉酒後的種種失態,客觀上是有批評性的。那些描寫多切合楚王身份。“歸來反故室,敬而無妨些”一句,強調歸來仍受尊敬而無妨害,應是針對楚懷王可能具有的愧悔心情的。

《招魂》的最後部分“亂曰”一段,是全篇的結束語。“亂曰”主要寫打獵。在《招魂》影響下的漢大賦,打獵是描寫的主要內容。這裏卻歸入了亂辭,原因是這與巫陽招魂辭無關,而是作者自身的活動。這裏屈原又以第一人稱出現,敘其在南征途中,回憶起參加懷王狩獵的情況。雲夢一帶是楚國著名的獵場,面積極廣,漢賦對雲夢之獵有很精彩的描寫。而這裏並未多寫狩獵過程,只寫了開始時的壯麗場景,“青驪結駟兮,齊千乘。懸火延起兮,玄顏烝”。實際狩獵只有“君王親發兮憚青兕”這一句。《呂氏春秋·至忠篇》載有楚王射中隨兕的故事:據楚國《故記》說,殺隨兕者不到三月必死,楚王射中隨兕,申公子培出於忠心,奪歸己有,果然代王而死。有這種傳說作爲依據,“君王親發兮憚青兕”其實表現了屈原曾經對楚懷王的安危十分關心,也就是“系心懷王,不忘欲反”的意思。然而懷王終於“客死於秦”不得歸楚了。詩人最後以“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這樣極其悽婉的詩句,結束了這一篇千古絕唱。而這結尾幾句,堪稱《楚辭》中最著名的情景交融片段之一,絕不亞於《九歌·湘夫人》開頭“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等名句。它對後世的影響甚大,如果說宋玉《九辯》的“悲哉秋之爲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憭慄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送將歸”數語是中國古典文學悲秋傳統的濫觴,那麼不妨說《招魂》末尾的這幾句是中國古典文學傷春傳統的濫觴。後世如北朝庾信的《哀江南賦》,題目即取自“魂兮歸來哀江南”句,感傷時事,眷懷故國,精神亦與楚辭屈賦相彷彿,其深受《招魂》影響固不待言;即如唐司空曙《送鄭明府貶嶺南》“青楓江色晚,楚客獨傷春”二句,雖所感限於身世之悲,其意象又何嘗不是脫胎於《招魂》的亂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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