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四月天的散文

倒春寒讓戀戀不捨離去的冬又做了幾天停留，終於抗不過春的催促，還是無可奈何地帶着舊年的痕跡揮手告別了。大概是因爲遲到的緣故，春加快了腳步，一路小跑地向我們走來，一天一個新鮮樣子。

剛剛幾天的功夫，桃花就豔放了，柳樹就泛綠了，楊花也密密麻麻地垂掛在枝條上，榆樹也鑽出了成串的嫩綠的榆錢，丁香挺出苞蕾，迎春綻開黃花，河邊、野地、荒坡，鬆軟的泥土上，枯敗的荒叢裏，也冒出了小草、野菜的芽子。

塞外的春一向來得晚，所以，家鄉的春天常常肆虐在陽曆的四月裏。一進入到四月天，空氣立時潮溼起來，冷冷的潮乎乎的空氣伴隨着銀灰色的雲天吹來，預示着一場雨一聲雷的到來。不過這時候的雨是細細的，這時候的.雷也是悶悶的。細細的雨有時候是夜裏造訪，可謂“隨風潛入夜”。也有時候是後半晌，恰是“斜陽外，春雨足，風吹皺一池寒玉”了。雷聲也是遠遠的，不細分辨，還以爲是樓道里哪家關門的聲音。

春，冰消雪融的季節，乍暖還寒的季節，也是萬紫千紅、萬物復甦的季節，她呼喚着穩冬的人們走出屋子，來到大自然中間，聆聽着自然的歌，欣賞着自然的舞，感受着自然的情。四月天，也正是情感抒發到極致之時，在這個月份裏，踏青的人們在感受春光的同時，也會來到祖上以及先烈們的墓前祭奠，斟上一杯酒，擺上幾盤糕點果鮮，燒上幾串紙，焚上幾炷香，在先人們墳前唸叨幾聲，鞠幾個躬，磕幾個頭，一來是悼念故去的人們，承繼他們的遺志；二來也是藉此告訴他們新的一輪春播秋獲開始，讓他們安心等待豐收消息，同時也希望這些親近的陰靈們保佑着自己的今年風調雨順諸事順吉。當然，大型的祭祀活動也有祭祖認宗的意味了。

在我的記憶裏，四月天時節，每天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開紙箱看看那些小小的蠶子漸漸地變黃，又由黃變黑，最後，從那裏面鑽出來黑螞蟻一樣大小的有着細毛的蠶。這個時候最讓我發愁的是桑樹還沒冒芽，只好用嫩嫩的榆樹葉暫時替代，把這些小東西們餵飽。用不了幾天，桑樹也鑽出嫩葉了，桑蠶們有了可口的美味長得就更快了，漸漸地，由黑變黃，又由黃變白，白的透明，身子也由螞蟻般大小長成了手指一般長了。終於有一天，它們不再吃桑葉了，而是尋找某個角落開始吐絲，有的則順着紙箱爬到外面尋找吐絲的地方。我便找來木板，再鋪滿報紙，把它們放在上面，目的是不讓它們結繭，而是要它們把蠶絲吐在報紙上，形成一塊天然的蠶絲綿子。開始它們不習慣大天白日的公開吐絲，極不配合，趁我不注意爬出報紙外，拼命尋找犄角旮旯，和我玩起了捉迷藏，因爲它們喜歡把自己一層一層地包裹在繭子裏。我就不斷抓到它們，再放回報紙上。它們憋不住肚子裏蠶絲，只好認輸，乖乖地在報紙上吐起絲來。

吐完絲，它們就化作了蛾子，肚子大大的是雌蛾，反之則是雄蛾。它們交尾後，雄蛾子完成使命也就和我們拜拜了，雌蛾子則是在我給它找來的紙板上不停地扇動着翅膀，一邊把蠶子甩在上面，之後就飛走了，去了另一個世界。我把這些佈滿蠶子的紙板小心翼翼地收起來，以待來年。

再有的不滅記憶，便是小雞小鴨子了。每每憶到這裏，耳邊都會迴盪起當年賣雞仔鴨仔的小販們的吆喝聲，每聽到這個吆喝聲，我都會央求着奶奶快去買幾隻小雞仔、小鴨仔。那個時候住的是平房，家家戶戶都會在自家院子裏用磚石蓋上一間雞窩，養幾隻雞，或是鴨子。那個時候賣鴨子先不用給錢，要幾隻抓幾隻，賣主用一個小本子記上買家的姓名地址，等到鴨子長大後能分出公母了再來收錢，公的不要錢，白送。不過，這些個賣主賣出的鴨子幾乎全是母的，所以，幾乎也就沒有白送的。

黃絨絨的雞仔鴨仔們在它們用紙箱臨時做的窩裏快活地東張西望，互相追逐着，爭先恐後吃着碗裏給它們剁得碎碎的菜葉、用水泡開的小米。過些日子，我就會拿着空酒瓶到野地裏捕捉螞蚱回來餵它們，它們吃這個長得更快。再過些日子，我就會用小筐裝着長得半大的小雞小鴨子們到鄰近的葦塘邊，小鴨子們一見到水，興奮地拍打着翅膀向水裏衝過去，小雞們便在岸上的綠草叢中嬉戲着、刨食着。

現在，平房沒有了，葦塘也沒有了，代之的是一幢幢鋼筋水泥的樓房，一條條柏油馬路，留下的只是記憶，漸漸遠去的記憶，漸漸模糊的記憶。就用龐龍的這首《四月天》作爲本文結尾吧。

每當溫暖的風吹紅了四月天

我已經開始懷念

……

這是回憶時節的又一天

這是在你離去的又一年

春去春回，花謝花開，老人早已作古，兒時的夥伴們也都漸漸老了，而且各奔東西，不滅的，唯有記憶。又是花開時，又見四月天。

每當歌聲帶我來到你面前

這裏就到了春天

……

每當溫暖的風吹紅了四月天

我已經開始懷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