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墳散文

清晨，伴着透明的一抹陽光，踩着微寒的風，雀兒的歡歌吵醒了沉沉的夢。我便推開窗，望着漂白的東方，開始了一天的晨練。

從單位出發穿過一條簡易的鐵道，再爬上一段不平坦的土坡。我便到了晨練的目的地——農民的麥場。

這裏比較平坦，顧名思義就是農民春種秋收，輪迴四季的生命之地。他們種下滿滿的希望，澆灌上汗水，黃銅般的脊樑在蒼茫的黃土高原上開墾如蚯蚓般穿行着自己的青春。生命在艱難的生存中壓縮成對上天的期盼，期盼冬天的瑞雪爲綠的希望添上嫁衣，期盼春的甘霖重返人間，期盼夏的灼熱透出沉甸甸的收成。忙碌了大半年，終於等到黃澄澄的麥浪翻滾着涌上平坦的麥場，忙碌便連軸旋轉着完全忘記了自我的存在。正所謂虎口奪食，再辛苦，再累都要挺過去。牛毛般的麥芒刺得人渾身發癢，塵土在燃燒般的空氣中彌散開來抗的人軟綿綿。

我在農民的麥場穿行，腳步丈量着人間的冷暖，想起了海子的《麥地與詩人》中的詩句：麥地啊，人類的痛苦，是他放射的詩歌和光芒。聖經中講到原初的麥子渾身長滿麥穗，一塊餅子夠3000人吃的時候，人類卻浪費糧食，造成人被動地蟄伏在土地上爲生存而努力。人類經過萬年的'發展原始的生存依然如此的艱難，我常常閉目沉思何時我們才能自由的生存，詩意地飛翔呢？

沒有了玄想，我靜靜地在初春的寒風中慢慢地跑，跨越了初生的太陽，一條閃亮的飄着泥沙的玉帶將我牽到夢中的故里。記憶中最深刻的是小時的黃河，黃河在家門口不知疲倦地向東流去。我靜靜地坐在自家的院落，望着遠遠的山癡癡地想，我要是條魚多好，可以整日在這長長的河裏漂流。可是我始終沒有變成魚，只能遙望遠方的山。

山上有許多沙土堆成的土丘，年長一點的告訴我沙丘的下面躺着人。我越發的恍惚，始終搞不清楚人爲何要睡在沙土下面，難道他們是和我一樣想在這靜寂的夜裏傾聽黃河的聲音。上了學，讀到魯迅的《踢鬼》才明白那是墳，墳的周圍定然有鬼魂的存在。母親告訴我不要到墳頭上去玩耍，我卻依然故我地遊蕩在山林般的墳墓中間。中學時，外婆過世了，到了另一個世界。外婆的墳上多了棵松樹，那是我種的，每年清明的時候，我都要到墳上給外婆添把土，燒點紙。靜靜地蹲在外邊給墳裏的外婆說幾句話，聊聊我當年的調皮。現在當上了警察，已經有好多年沒有回家鄉了，悠然的黃河是否依舊，外婆墳上的松樹是否長高了。我常常想，墳，或許是生者對死者的祭奠和思念，因爲墳的緣故，更能感知親人的音容。

因此，我的思念裏墳便分外親切。

升起的太陽象根蠟燭點亮了溫暖的大地，我在暖暖的陽光中慢慢融化成一滴晶瑩的水珠——透心的亮。

水珠的前方是座荒山，與其說它是山，不如說是墳。上面結滿了累累的墳堆，每個墳下面都是一個生靈的終結。荒山上長滿了矮矮的葎草，亂髮般地在風中搖曳。逝者的墳也因爲生者的存在分出了三五九等，有的墳簡單的只是黃土一堆，沒有墓碑，沒有松柏和絢麗的花圈；有的墳卻異常奢華，青磚築室，墨筆勒刻，音容宛在的大字清晰可鑑。墳的四周同樣飄動着孤寂的枯草和悽悽的荒情，這時我便對墳生出無限的恐懼，內心起了波瀾的害怕。

逝者終將在生者的記憶中消逝。如今的文明世界，骨灰裝進一個小小的盒子，塞進比螞蟻還擁擠的巢穴盼望着生者的眷戀。時代變了，生於塵土，赤條條的歸於塵土只能成一種遙遠的期望，若干年後，或許我們能永生，不用再恐懼死亡。那時，或許有人會想起墳的模樣，想起失去的親人的舊日的歡歌笑語。

墳，是生者爲逝者修建的紀念碑，也是供後人瞻仰的留念，正如武則天的無字碑：莫論生前是與非，功過何妨任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