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記憶散文隨筆

《邊城》，一部充盈着山水田園氣息的“牧歌式”小說，湘西的風土人情，民風民俗，人物風景，樸質故事，在沈從文先生樸素而恬淡的筆觸中如歌流淌，像碧溪岨汩汩的清流，澄澈透明，輕流淺唱。多年前讀過一遍《邊城》，從此樸實的爺爺、天真的翠翠、忠誠的黃狗、安靜的渡口、率性的天保、細膩的儺送，碧溪岨的溪流，兩岸青翠的篁竹，小山城茶峒、別緻的吊腳樓……便靜靜地定格在記憶的流裏，每每記起總有一種單純的淡淡的哀愁透着薄涼，侵襲着心靈一隅的柔軟之處。

對《邊城》的記憶充滿着寧靜安祥，清新淡雅，淳樸溫馨，卻又夾雜着一股溼溼的憂愁，淡淡的哀傷。那是一片神聖而不可褻瀆的淨土，一個從未被所謂的現代文明所浸染的世界，一個青山綠水人家繞的世外桃源。遠離了喧囂，遠離了紛擾，遠離了浮華，遠離了爭執，遠離了僞善，遠離了爾虞我詐，遠離了勾心鬥角……人性的盡善盡美，人情的淳樸溫馨，都躲藏在那清新脫俗的字裏行間，翠翠是愛的化身，美的象徵，沒有半點雕琢的痕跡，青山綠水怡養了她，自然風物陶冶了她，淳樸民風教育了她。一雙眸子清明如水晶，在碧溪岨安靜的渡口顧盼流連，天真活潑，純淨無邪，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愁，從不動氣，乖巧懂事，毫無機心。

漸漸長大的翠翠開始喜歡聽迎親送女曲，喜歡看撲粉滿臉的新嫁娘，喜歡把野花戴到頭上去，喜歡聽人唱歌，茶峒人歌聲裏的纏綿之處她已領略得出。時間成長着她，閒暇時她喜歡向着一片雲、一顆星凝眸，有一點兒孤獨，又有一點兒寂寞，淡淡的心事不很明瞭地縈繞在心頭，似乎在想着些什麼，卻又不知道真的在想着些什麼。在潺潺遠去的溪流聲中，在飄然流逝的光陰裏，翠翠的心事也漸漸多了起來，有時候心裏會升騰起淡淡的憂鬱，薄薄的淒涼，甚至於美麗平靜的黃昏裏，獨坐在岸邊望着暮色籠罩的溪面癡癡地哭了起來。是生活的平凡，心境的寂寥，還是少女綿綿的心事？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那幽幽的心事成了一層薄薄的閒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一朵夕陽烘成的桃花色薄雲，一縷溪面輕輕吹來的清風，一剪映照着高崖竹林的明月，一片繁密如雨落的蟲聲，都縹緲成翠翠青澀的心思，淡淡的情懷。在愛與不愛之間，少女的`羞澀讓她面頰飛紅，含羞躲避。“翠翠你說，爺爺你猜。”爺孫倆便在這種誰也不願意首先一語道破的模糊中猜度着各自的心思。淳樸忠厚的爺爺欲言又止，含蓄內斂的少女秉性，讓翠翠羞於談及和麪對。爺爺等待着翠翠的決定，天保等待着爺爺的態度，可是在一切還沒來得及明說時，因爲弟弟儺送也愛上了翠翠，手足情深，哥哥天保選擇離開茶峒，卻在茨灘意外遇險淹壞了，帶着怨忿，帶着遺憾，帶着未竟的心事。

弟弟儺送不再到崖邊茂密的竹林裏，藉着月光爲翠翠唱歌。也不選擇中寨財主女兒誘人的碾坊，帶着一點兒憤憤，一點兒氣惱，同船總父親順順吵了一陣，駕船遠下桃源了。

爺爺幾次三番爲着翠翠的事想找儺送、船總談談，卻總是被儼然的冷淡所挫傷。已死的人兒用一個淒涼的印象，橫亙在儺送父子心中，以至誰也不願意再觸及那件沉重而惱人的事兒了，只把日子平淡而有些慘然地打發下去。爺爺被一個又一個悶拳打下去，心中的抑鬱和淒涼，憂慮和悲傷難以排遣。終於，這忠厚老實、淳樸善良的老人在一個雷聲大作，暴雨如注的夜晚靜靜逝去，帶着一腔沉鬱，一腔慘然，一腔對翠翠未來的煩憂，卻無法抗衡自然的能力。

翠翠依舊在渡口默默地爲過往的人們擺渡，碧溪岨的清流依舊靜靜地流淌，明淨如鏡，清澈地映照着魚影、人影、月影、竹影……時光的足跡淌過清流，跨過白塔，許多個日子在平淡寂寥中流轉，坍塌的白塔及至冬天已被修復了。翠翠的等待隨着時光在綿延，那遠行的人兒或許永遠不會回來，或許“明天”就回來。愛在剛剛萌芽的時候，便拒絕了陽光，停止了生長，瀰漫着一股難以言明的悽美情愫。如今的翠翠，也只能在這種無言的寂靜，沒有止境的淒涼中將遠行的人兒企盼， 望穿秋水，看千帆過盡，卻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