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故去的優美散文

再一次踏上那條小路，已經是多年以後。

以爲過去的一切，快樂的悲傷的都已經遺忘，可是當我站在那扇大門前之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多麼不捨得遺忘，一路上，彷彿經過了很多場風雨，我望着寂寞的長街，空無一人，有金色的銀杏葉緩緩地飄落，枯瘦的枝椏好似一張張羅網，將所有秋塵都禁錮在那一場，無盡的離別之間。

記憶穿過漫長的時光甬道，走向綿延經年的過往。我觸摸着鉛灰色的鐵門，久久不敢推開，我恐懼地站在原地，好像，一發出聲響，那些我不敢觸碰的回憶，會像被黑匣圍困，然後放出的飛蛾那樣，掙扎，瘋狂。

終於，我還是推開了，因爲我知道，它已經面目全非。草與樹幹，塵與蘆絮，很不和諧地生長在過去的操場上。斑駁的黑板上還留着一句詩“銀燭秋光冷畫屏”一陣心涼，猜不出年份的字眼，寫着一年年的淒冷，秋夕漫長，不寄相思，回憶，本就是一場相思，沒有盡頭，沒有結局。

那是很短的一條路，蔓延着枯萎的藤蔓與雜草。每一步踏上去，都清晰地聽見碎裂的聲音。蘆絮隨風散去，吹向每一個陌生的地方。

時光漫長悠遠的記憶無端讓人恐懼，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會被它徹底毀滅，只有那些痛苦，會一輩子如影隨形，擺脫不去，也許，有一種寂寞，就是隻記得傷痛與遺憾，快樂與歡笑，總是像一場夢，只有痛苦，才能永恆。

四周寂靜，偶爾踩到一片脫水已久的枯葉，忽覺驚心。遙望見每一間教室的窗戶玻璃都已經碎裂，我撥開蕪雜的蘆葉，向前走。

碎裂的玻璃散落在開裂的水泥臺階上，陽光透過細小的碎粒無力地折射出一片斑駁背景。大塊的玻璃表層附着着厚厚的灰塵，已經分不清玻璃和水泥碎塊。原來，兩種截然不同的開始，竟一樣會殊途同歸。

我站在窗口，望見空蕩的教室裏只剩下兩張幾近朽木的課桌。冷風，從對面那扇窗穿進來，那面牆外面是一片農田，蒼綠的植物對照着我眼前厚厚的.灰塵與蛛網，竟然是無言的悲涼。

前後兩塊黑板，還是滿滿的字跡，細看時，發現前一塊上寫的全都是咒罵。一行大字看得輕輕楚楚“我不想這個學校變成廢墟！”

一剎那的震撼無法言表，五味陳雜，流出眼眶的，只有苦澀。斜對着那幾個白色粉筆字，凝滯了很久，曾以爲不會流淚，以爲這個地方帶給我的每一個痛苦的回憶還歷歷在目，還有力氣去恨，可是，到頭來，還是會原諒所有人，所有事。

那個被罰站的下午，也是這個時節，有很多很多的黃葉，在乾淨的秋風中墜落，一片一片，靜靜落在發上，肩上。帶着滿心的委屈，恨着老師，恨着那個誣陷我的那個女生。

那個被打手心的下午，還是這個時節，我望着窗外行人匆匆走過，手掌上的疼痛麻木後再也感覺不到。那個時候，光影婆娑，我看見每一粒的塵埃都在飛舞。我緩緩地着積攢着灰塵一般多的恨，尋找着每一個報仇的契機，那個時候的自己，恨着每一個人，記得在寒風裏的哭喊，無人迴應，在徹骨寒涼的大雨中奔跑，看不見前路，酷暑炎光裏的等待，焦灼，無盡，冰天雪地裏流的所有淚水，都灼燒出一道道傷疤。

同樣，那個時候，我也用仇視的目光望着這裏的一草一木。

但是，一切都會改變。神龜雖壽，猶有盡時，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就像常綠的樹木終要枯萎，塑料的花朵同樣會褪色，我在短暫的生命裏，抱着絕望，仍舊堅信着永恆。

這個地方，有着我六年的回憶，無法忘懷，在所難免。還是心痛着我們那一代人的癡念。一切都成枉然，一切努力都已經徒勞無功，我們所能做的，只有，不要忘記，直到，那些擁有相同記憶的人，全都溘然長逝的時候，那些或痛苦或歡樂的回憶，纔會真正地消失。再也沒有人記得過去，那個時候，就是永恆到來的那一天。

我再回頭看時，那些事物還在那裏，只是，人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