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最低層散文

在長春呆了三個月，苦悶了三個月。雖然早晨晚上有老公陪伴，依然替代不了白天在那樣的工作環境裏所給我帶來的焦躁和煩惱。偌大的一個地下紅旗商場，每天都是人羣熙攘、擁擠，嘈雜不堪。我就是在這樣擁擠不堪的夾縫間，業主與業主相距不到一米的過道里，領個塑料袋子，（把紙殼子、塑料之類能換錢的放一起，賣給收破爛的，換了錢我們幾個清潔工平均分。）拿着撮子和笤帚，來回的掃個不停，一天十多個小時。儘管這樣，都無法使個別的業主滿意。原以爲，不管是怎樣的工作，沒有卑賤之分，只要是自己盡心盡力去幹，就會贏得對方的尊重。卻不曾想到，就有那麼極少數的人瞧不起“清潔工”，動不動就喊：“掃地的——”每聽到這樣的叫喊，心裏特別的不舒服，特別地氣憤，感覺自己的自尊被他們剝奪一空，沒有了一點的人格尊嚴，感覺自己活得很失敗，竟然落到這種境地。雖說自己本來就是掃地的，也只能自己承認，容不得她們鄙視，小瞧，看不起。爲什麼不能像更多的業主們那樣尊重“清潔工”，以禮待人。每次走到跟前清掃，都會聽到親切動聽的感謝語：“謝謝你大姐。”“阿姨，謝謝你！”心裏特別特別的感動，那股強烈的暖流頓時傳遍全身，眼眶都是熱熱的。

有一次，是禮拜天，買東西的人特別多，過道里擁擠不堪，打掃起來也很困難。就有那麼一個挑剔的主：“光揀賣錢的，地上的垃圾都不掃。”我聽了自然不高興：“我什麼時候沒掃了？說話負點責任好不好？”她倒來勁了：“說沒掃就是沒掃，給誰負責任啊？哼，笑話！”我一聽就是遇見不講道理的'主了，最好不理她，可是又咽不下這口氣。“人理不論，沒教養！”我邊說邊走。她跟上一句：“你有教養還掃地啊？”我聽了哭笑不得。心裏很氣：“掃地的怎麼了？掃地的就是比你有道德有教養。”這種人，懶得搭理。心情好長時間都無法恢復，越想越憋氣。我掃地怎麼了，掃地的就低人一等嗎？不就有兩個臭錢嗎！有一回，一個業主帶着鄙視表情說我：“你咋幹這活呢？乾點什麼不好啊，髒兒吧唧的，叫我，一下都幹不了。”爲此心情難過了好一陣。

她們也確實有錢，單說這買鞋的，批發三十四十的最少賣七八十。有時候她們一天掙得就趕上我們半個月甚至一個月的工資。手裏多幾個臭錢怎麼了，就能作爲看不起人的資本嗎？

常常的，心裏也有太多的怨，怨自己命不好，怨老公沒本事，怨上帝不公平，怨這怨那，最後只好什麼都不怨，怨是沒有用的，活生生現實擺在面前，日子還是要過，生命還是要繼續。

人間滄桑，世態炎涼。

這天中午，我送破爛到休息室，看見一個髒兮兮的老嫗，一手拄着一根木棍，一手那隻破碗：“行行好吧，給我一點水喝藥，感冒了，挺難受。”央求面前給人縫補衣服的年輕業主，櫃檯上放着半瓶水。還有旁邊的業主。但是沒有一個人理睬，就當什麼沒看見，沒聽見。後，又把希望轉向站在一邊的我們班長：“屋裏有點水唄？給我一點。”說着就往前湊，“這裏哪有水啊，上班的地方。快走吧，快走吧。”班長冷着臉，沒好氣的擋了過去。我走近，班長還在小聲嘟囔：“髒兮兮的跑這裏來要水，給她慣了下次還來，不理她就完。”我心有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就當沒看見，沒聽見，就沒答話。進屋看到我杯子裏竟然也有半瓶水，就想追出去給那個可憐老人。可是想到班長剛纔的態度神情，她就在門口站着，想想還是算了。只是可憐那老人，別說要錢、要飯了，要口水都沒有人肯施捨。過後心裏很有些不安，感覺對不起那個老人，跟有些勢力的人又有什麼兩樣呢？很氣自己俗氣！於是就想，下次不管處於怎麼的狀況，一定要挺身而出，不就一口水嗎，又不是什麼有代價的付出，舉手之勞的事。這件事在我腦子裏迴旋了很久，想了很多，但是最多的是自責。本來，追出去也還來得及，卻始終沒有動地方，在意的是班長會不會樂意，就沒考慮那老人的感受。換位思考一下，該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爲此我難過了好幾天，爲那個命運可悲的老人，也爲庸俗可憐的自己。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自己鬱悶、煩惱、無奈中成爲永遠。身在他鄉，爲生存努力着，不是生命裏最有意義的，但一定是留給生命裏最深的記憶。

這天上午，我去外面倒垃圾，意外的發現一個乞討的老嫗，正是那天要水喝藥的老太太。我似乎有點激動，很親切的感覺。就想到那天自己的失責，有種想彌補的想法。左手自然地伸進衣兜裏，居然一分錢也沒有，哦，原來穿的是工作服。這才又想到右手領着的垃圾袋，垃圾袋裏多是業主丟掉的剩飯剩湯，孬好撿回一點就夠老太太吃一天的。於是，回到商場，也正是吃飯的時間，我就守在垃圾箱旁邊，有丟掉剩飯的，我就主動接過來，不至於丟到垃圾箱裏弄髒了。東北人似乎喜歡吃麻辣燙，都用方便袋盛着，有的幾乎沒吃就扔掉。有的即使吃了，也是剩一兜的湯。十點半到一點半，就得往外送三次垃圾，不然領不動啊，全是麻辣燙。收集一些熱乎乎的麪條，給那老太太送去。果真對我感激涕零，雙手合十作揖：“好心人啊，你真是好人。”我不想聽老人說：“趁熱快吃吧大娘，你明天如果還在這裏，我再給你送。”“好好好，你真好。”在路人不解的目光裏，我匆匆離開了。是聽不得老人感激的話，我承受不起。這是我的本分。我就想，只要我在這裏幹一天，只要乞討的老媽媽在紅旗街跪着，就不會餓着她。我並沒有破費什麼，付出什麼，不過盡一份心而已，舉手之勞。這一來心裏平和了許多，至少，就最低層次的人羣裏，比起這老太太，自己要幸運得多。於是安慰自己：任何時候，也不能太過於攀比，人與人是不能同等的，命運自然有所差別。地位權勢不重要，健康纔是第一位的，平平安安是福，知足常樂！

後來的幾天，都想着給那老太太收集剩飯，有時候撿到麪包，餅子，我就給她說回家熱熱再吃，在這裏吃熱乎乎的麻辣燙。有一天撿了一雙棉鞋也送給了她，高興的什麼似的，連連作揖，說感激的話。我不在意老人說什麼，看到她高興，我心裏暖暖的，爲自己感動。我知道自己是在做好事，雖然不能幫助她太多，沒有財物可以給她，但是作爲一個外鄉人，能做到這樣，我已經很爲自己感動了。爲自己的行爲深深感動着……

就在我離開的前幾天，一直沒見老人在街上跪乞。心裏有點不安，這麼冷的天，擔心是不是病了？有人照看嗎？有錢看病嗎？這可憐的老人。

回到家之後，一直記掛着那個在紅旗街跪乞的老太太。如此悲慘的命運，她又會想些什麼呢？也會怨天怨地怨自己的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