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藉口叫身不由己散文

提起單位的老黃，同事們總免不了要爭先恐後地說說他的經典老故事，嘻笑一番，樂上一小陣子。有時候，消息靈通人士還會迫不及待地補充老黃的新故事。不管是老故事，還是新故事，毫無例外地一律都跟喝酒有關。

老黃今年四十多歲，是單位老員工，也是同事們德高望重的老大哥。他工作踏實認真，經常受到單位表彰。爲人處事更是深得人心，用兩個字概括——豪爽。同事誰有困難，他一定會鼎力相助。“豪爽”體現在酒場上，更是恰如其分。正因爲他喝酒“豪爽”的酒品、酒風，創造了不少讓大家笑痛肚子的經典故事。

老黃平時比較木訥，可上了酒場卻一反常態，如魚得水，勸人喝酒時，總是口若懸河、妙語連珠。他的口頭禪是：人生幾何，不喝個痛快枉來世上一場。

一起喝酒的弟兄們常常會在老黃滴水不漏的勸酒辭令下，費勁擠出勉強的笑容，皺着眉頭嚥下一杯杯火辣辣的白酒。老黃自己更是禁不住別人勸，幾句大哥一叫，幾句好話一忽悠，立馬就豪爽地一仰脖子，一通猛灌，最後還不忘把酒杯底朝下，給大家看個究竟，像魔術師表演時做的噱頭。老黃喝高失態是常有的事，幸而都不是在班時間，從未影響過工作。他喝高了從不耍酒瘋，只要找個自認爲合適的地方，乖乖睡上一大覺。睡醒了，啥事也沒有。

有一年冬天，天氣特別寒冷，滴水成冰。老黃運氣不錯，彩票中了個小獎，心裏高興。晚上，老黃做東，請幾個弟兄去小酒館喝一氣。酒桌上的老黃熱情高漲，不停地給弟兄們敬酒，盡顯大哥風采。他勢必要讓哥兒幾個吃飽喝足，自己當然不能藏着掖着。弟兄們一時興起，也紛紛亮出三寸不爛之舌，左右逢源，相互勸喝，直喝得一幫人馬東倒西歪，洋相百出。回去時，老黃實在騎不了自行車，只好推着車晃晃悠悠地回家去。

夜裏兩點多，一個同事送突然生病的父親去醫院。發現昏暗的路燈下，老黃的自行車無辜地歪倒在路邊，車主人像頭大笨熊一樣，緊緊抱着冰冷的路燈柱睡大覺。鼾聲如雷，酒氣熏天，鼻子嘴巴里呼出的白氣迷迷茫茫消散在昏黃的燈光裏。頭髮眉毛上都凝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乍一看，彷彿圖畫裏的`聖誕老人。同事推拉搖晃，大呼小叫，都不能弄醒醉夢中的老黃，只好打電話通知他的家人帶他回去。第二天，同事說起老黃昨夜的罕見睡相，笑得大家前仰後合。老黃自己也覺得挺荒唐的，想想有點後怕。數九寒天的，萬一凍死街頭，真對不住家人。於是，他暗暗下決心，以後要對自己和家人負責，絕不爛喝了。

決心歸決心，行動起來並非易事。老黃隔三差五的小飲小酌是常有的事，超量也不僅僅是偶爾。老婆常常憂心忡忡地對他說：“看你喝成這樣，你的肝在哭，我的心在哭啊！”每每那時，老黃總是拍拍自己的腹部，指指老婆的胸口，嬉皮笑臉地說：“只能對咱倆的心肝寶貝說聲抱歉了。男人嘛，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老婆面對他的一次次“身不由己”深惡痛絕，常常氣得咬牙切齒，但也無可奈何。

一個炎熱的夏夜，單位同事聚餐。酒桌上的男人們照例巧舌如簧。絞盡腦汁想出的勸酒辭令千奇百怪，五花八門。那些勸人喝酒的理由甚至是不通邏輯，荒誕不經。在喧鬧得近乎瘋狂的氣氛中，大家觥籌交錯，猛灌豪飲。不多久，一張張漲紅的臉像豬肝，發紅的眼睛像兔眼。說起話來，個個舌頭髮硬，語無倫次、滿口胡言。酒後的老黃髮揚德高望重的老大哥風尚，相互攙扶着送幾個弟兄回家。每到一個弟兄家樓下，老黃總是扯着嗓子衝樓上高喊：“弟妹，快下樓把你老公認回去，咱們好回家。”弟妹們下樓來，毫無例外地破口大罵一通醉鬼，才氣急敗壞地把老公拖上樓去。

老黃把弟兄們一一送回了家，自己才扶着牆，踉踉蹌蹌往回走。半夜裏，老黃的家人焦急地四處尋找。找遍單位大院，最後發現老黃像頭死豬一樣，赤裸着身子仰面躺在單位車棚的地面上喂蚊子。頭枕在路牙子上，衣服和鞋子整齊地放在身邊，鑰匙放在鞋子裏面。家人一見這副醉態，哭笑不得，費勁周折才把他擡到三輪車上運回去。

第二天，老黃來到單位自鳴得意地對大家吹噓：“我昨晚還不是太醉的，心裏頭有數得很。這不，我把幾個醉鬼都安全送回家後，自己才找地睡覺。其實啊，我迷迷糊糊地覺得自己脫下衣服和鞋子，爬上自家的大牀睡覺了。哪裏知道是睡在車棚的地面上？”聽着老黃眉飛色舞的解說，大家笑得捧着肚子，擦着眼淚，一個勁地誇老黃真牛。同事張大姐忿忿地說：“凡事適可而止，過猶不及。真是搞不懂，男同志上了酒場怎麼是這副德性？拚了命地往死裏喝。酒可好不可傷身啊！”老黃聞言，故意擺出一臉的無奈，一本正經地申辯：“我活了大半輩子，這點簡單的道理豈能不懂？大姐有所不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搞笑的故事不斷髮生，在一次次的鬨堂大笑中，老黃的酒量隨着年齡增加而逐漸減退了。高峯時，他一次曾喝過兩瓶白酒和十幾瓶啤酒，而現在酒量快減半了。單位例行體驗時，老黃身體的好幾項指標遠遠越過了警戒線，耀武揚威地亮起了紅燈。家人心急如焚，都想方設法勸老黃別再瞎喝了。老黃深知再爛喝下去的嚴重性，也藉故推了不少應酬。但難免還會禁不住誘惑，再上酒場，重整雄風。到了那種爭強好勝的場合，他自己的決心，家人的擔憂都通通拋之腦後，猛灌豪飲的作風又會重整旗鼓。

今天早晨一到單位，同事就說起老黃的新故事。聽得大家心裏像壓了塊千斤巨石，誰也笑不出來了。

原來，老黃過去的幾個老同事昨天來訪。久別重逢的幾個哥們異常激動，興奮得去小飯店把酒言歡，互敘別後之情。大家亢奮地邊說邊喝，一杯又一杯的白酒下肚，誰也不甘示弱。一向以老大哥自居的老黃看到昔日同事的驚人表現，暗自詫異。他尋思：“過去這幾個哥們可沒這麼能喝呀！幾年不見，大有超過我的勢頭。我可不能在他們面前丟面子，掉架子。”想到此，老黃更是豪情萬丈，頻頻舉杯。從日上中天，一直喝到太陽西斜。先是白酒，再是啤酒，桌下的空酒瓶排成了幾條長隊。弟兄們個個喝得天昏地暗，醜態百出，狼狽不堪。

傍晚時分，大家道別分手後，老黃騎着電動車向家的方向風馳電掣而去。沒過多久，車上的老黃酒性發作，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在離家不遠的公路上，猛然撞上了一棵歪脖子大柳樹。老黃笨重的身體彷彿沉重的石塊，突然從車子上空翻了個轉又迅速墜落下來，肉腦袋重重地砸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頓時，鮮血從老黃的兩隻耳朵裏噴射而出……

急救車呼嘯着把老黃拉走了，經過一番奮力搶救，老黃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他將在病牀上度過不知多久的治療時間。躺在病牀上的老黃一定會靜心反思他酒場上的雄風，咀嚼“人生幾何，不喝個痛快枉來世上一場。”的口頭禪，箇中滋味想必也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當天跟老黃一起喝酒的幾個老同事羞愧難當，後悔莫及，紛紛盡己所能，籌錢送到了醫院。

同事們聽完老黃的新故事，都爲他的慘痛代價而深感惋惜。昔日，大家聽慣了老黃的搞笑故事，笑得人仰馬翻。今天，誰也笑不出來了。一個經常跟老黃在一起喝酒的哥們深有感慨地說：“男人哪，酒場應酬不可避免。猛於虎的勸酒架勢和美酒飄香的誘惑，對好酒的男人來說，真是極大的挑戰。有些人戰勝不了自己，只好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來搪塞他人，安慰自己。有一種藉口叫身不由己！”

“有一種藉口叫身不由己！對，確實如此，完全正確！”同事們幾乎異口同聲地隨聲附和，表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