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遐思散文隨筆

每年進入暑假我習慣晚上在戶外走步，沿着通往花園的小路，仰望天空，溫柔恬適的月光烘托着充滿溫馨的夜。

穿過花園，進入廣場，人影綽綽，沿着廣場環形的路線慢慢地走着，忽然，“噗通”聲響，一毽子不經意間落在我的腳下，彎腰撿拾，拿起似曾相識的毽子，踢過腳面，形成一漂亮的弧線，帶着亮光跌落到圍成一圈踢毽的人羣中，也跌落到了我幼時的田園裏。

嚴寒的冬天，藉着微弱的燈光，伴着天空的明月，寬綽的院落裏，是我們小夥伴踢毽子的最好時光。

最難忘的是母親給縫的那隻以紅色爲底託、託上縫製白色的管、管內插黃黑色的雞毛的毽子。託是由兩個大小相等，厚薄一樣，輕重合適，疊在一起的銅錢組成，用緻密的紅條絨布包裹，再用雙股線縫嚴。一截2——3寸長的白色鵝毛管，一端少許被剪成三根手指狀，白色線將剪開的管縫製在毽子託的一面，在縫牢的管中插入公雞毛。公雞毛是父親殺雞時從活公雞身上拔下來的，有5——6寸長，公雞毛以金黃色爲主，毛尖點綴着像潑灑着墨的黑點。這樣一隻毽子，色彩豔麗，柔軟有彈性，踢起來飄逸瀟灑，足讓我引以爲榮了。這個毽子與我形影不離，書頁裏展展地藏着金黃色的公雞毛。

其他小夥伴的毽子沒有鵝毛管，就截一小段花蛇皮的電線，抽掉裏面的鋁絲後縫製。活雞毛得來不易，他們的眼睛就整日逡巡在鄰里公雞的身上，看見誰家的公雞毛色斑斕，就會乘主人看不見，幾個人把公雞困在一個牆角，逼使公雞幹拍打翅膀，失去飛翔的本能。這時膽大的急忙跑過去按住公雞，噌噌地拔兩把便跑，等到雞的哀鳴招來主人，他們早逃之夭夭，耳朵裏只留下雞主人的一兩句罵聲。

有了心儀的毽子，就要進行踢毽子比賽。幾人一組，一般以揚踢爲主，有時也變換花樣，腳踢、手打、剪子鼓。加油的吶喊聲，不停歇的報數聲，勝利的歡呼聲，失敗的埋怨聲。

想到此，嘴裏居然有了一絲絲甜意，不成想，樹葉上殘存的雨滴滑落掉入嘴裏，我不禁啞然失笑了。

此刻，天空月色像披上了一層薄紗，散發出朦朧的光澤。肩頭被人一拍，回頭，是昔日的同學，推着輪椅在散步，輪椅上坐着的是年過八旬患腦病的父親。

停下交談，得知同學母親去世多年，父親去年腦梗，半個身子失去知覺，兄弟姐妹六人輪流伺候，一家一月。失去生活能力的父親不能穿衣，大小便不能自理。要強的父親脾氣暴躁，常常摔碗、踢凳、罵人。久病牀前無孝子，他們商議送父親到敬老院，可父親死活不離開他的家，無奈只好輪流伺候。

看到月色下剛剛50歲的同學滿頭染霜，語氣沉重，一臉無奈。要知年輕時的她可是耿直口快，眼裏不揉沙子得理不饒人的人，是生活教會了她妥協，教會了她隱忍。

此刻，一個稚嫩的聲音傳入我的耳鼓，“媽媽看那一顆流星，好亮呀！”循聲仰視，一顆流星拖着長長的尾巴，從月色微明的天空滑過墜落。心裏不禁一怔：這顆流星經歷過哪些？化作了什麼？歸宿在那裏？

月色，拂過遮蓋的薄雲，發出皎潔的亮光。人散曲終，廣場也漸漸有了睡意，我的思緒卻隨着潔白的月色、蒼涼的流星繁茂起來，蔥蘢到去年的月夜。

也是夏日，也是暑假，也是雨後月夜，陪住院一月的母親回到老家。

安頓母親睡下，我獨自漫步在院中。頭頂是深黑的天空，一輪彎月散發出淡淡的銀光。已是子夜，所有的燈光已經熄滅，紅瓦房藍磚牆的玻璃上反射出道道銀色的光，波光粼粼，小院月夜在這樣的意境中變得愈加幽藍、神祕。

面對繁星滿天的'月夜，院裏的樹木經雨水的衝涮散發出溼漉漉的意蘊，蛐蛐高一聲低一聲吟唱着專屬它們的夜曲。童年的我曾在月夜猜着父親出的“天燈籠，地溫罐，牛皮響，鐵叫喚”這富含煙火味的謎語，也曾在月夜傾聽父親給講的《嫦娥奔月》、《牛郎織女》，《薛人貴徵西》等益智謎語，這些謎語，曾經激起過我幼年的好奇，激發過我少年求知的慾望，放飛過青春騰飛的夢想。

小院月夜踢毽子，豐富了我的童年，父親講的故事，啓迪了我的心智。隔窗看視，月色透過紗簾，灑在屋內。離世的父親留給母親的懷錶竟然還能走動，被母親放在枕旁，像母親的一個私屬小月亮，寂靜的夜色中泛着珍珠般的亮光，伴着熟睡的母親，滴答滴答。

這靜夜中的滴答聲，牽動了我的心思，牽起了對遠在南方剛剛工作二月有餘的兒子的思念。

一股涼意襲來，抖落了沉湎的思情，廣場上一枚落葉無聲飄落，在月色下泛着橙黃色的光。生命不正如這落葉？是一個個輪迴、一次次重複。

再次仰望廣場月夜，那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在浩瀚的宇宙空間是那樣的渺小。我們正如那或明或暗的星星，也如劃過夜空的流星，只有短暫的生命軌跡，弧線劃過的這一過程，會帶來光帶來亮，只是光有強弱亮有暗淡，過程有長短。

擡頭仰視，月亮高懸在空曠的廣場上空，灑下安詳的光暈。是月夜充盈了我的遐思？還是我裝飾了月夜的夢？是它看清了我？還是我讀懂了它？沉浸在相看兩不厭的月夜中，我久久不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