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聽雨散文

清晨，被一種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傾耳，聆聽。

是下雨了嗎？那聲音不大，卻疏密有致，切切、鑿鑿……一絲涼風掠過，薄薄的沙簾輕舞，空氣中帶着一些雨天裏特有的溫潤，仲夏的炎熱滾燙，一瞬間如處子般靜謐，安祥……果真是雨。索性長長地伸個懶腰，轉過身，給自己一個舒展的姿勢，閉了眼，隔窗，聽雨。

滴嗒，滴嗒……雨聲是清脆的。院子裏的滴水觀音一定在雨聲裏更加青翠，那寬大、肥綠的葉片上，接連不斷的該會有雨珠破碎、滾動、溶合、跌落，那墨綠也應是玉般潤滑，細膩。

滴嗒，滴嗒，雨聲是歡快的。像是少兒般淘氣，跳着歡快的舞步，那雨滴該是纖細、無形的手指吧，撫過萬物如弄絲竹，或抹、或挑、或揉，或急，或緩，或重，或輕……悠揚，動聽。

滴答，滴答，雨聲是瑣碎的。連續，密集，亦如母女般親密，叨叨唸念，碎碎語語。母親會將所有的囑咐傾訴，遠行的女兒啊，放開牽着媽媽衣襟的手，帶着叮嚀上路，你的他鄉是別人的故鄉，不要厭倦這雨聲吧，語重而心長。

滴答，滴答，雨聲是羞澀的，那該是一個戀愛中的女子吧，在這清晨的涼爽裏，着一襲紫衣，衣袂飄飄，面容姣姣，輕輕搖搖。手中的折傘也應是紫色的，無意中的那傘柄一個旋轉，雨滴便形成了一週的飛檐，雨的簾櫳裏，沒了那紫色的悠怨，卻多了幾許浪漫飄零在雨霧瀰漫的天地間。那巷子的盡頭，定會有美麗的.期盼吧：一書，一劍，一笛，一男……青蘭長衫。

很久沒有下雨，也很久沒能這樣靜靜聆聽雨的聲音了。親切，美好。可有人不會喜歡在這樣的季節裏下雨，哪怕是躲在太陽的焦灼裏，哪怕是被悶悶的熱浪裹狹着，奔走在乾燥，蕩起黃土滿天的地裏，哪怕摔着滿臉的汗珠，粗俗地罵一聲：“奶奶的……”。這些是樸實的農人。他們最怕在這樣收穫的季節裏下雨，那淋溼黴變的，不僅僅是幾千斤小麥，一家子的口糧，幾千元的錢場，那是一個人，一個家庭期盼了半年的全部希望啊！這樣的季節裏，唯獨他們是忙碌的，也是最幸福的。攥一把金燦燦的麥穗，抹一下臉上的汗水，點一根菸，狠狠的抽兩口，發出一些叭叭的聲響，舉了孫兒過頭頂，傳來一陣稚嫩的童聲，臉上古銅色縱橫的折皺也鮮花般燦爛。其實，他們也是很懂浪漫的，空曠阡陌裏有信天游高亢、嘹亮的迴盪，經久，悠揚。

兒時的我就很喜歡雨。幼小的心不懂雨，只被那愛水的天性支使着，被一臉的淘氣驅趕着，一頂草帽的狹小裏，拎了鞋，挽着褲腳，歪歪斜斜的走在老屋檐下那青石板鋪就的臺階上，伸了小手去接檐雨，檐水漸在臉上，冰涼地順着手臂滑下，順着衣袖傾入褲管又流到腳面……和院子裏的雨水混爲一潭。聽了奶奶說過：“雨水好甜，缺水的時候可是要存起來……”。於是便小臉朝天，站在院子的最中間，張了嘴任雨滴落進，還煞有介事的咂叭嘴，笑說：“真甜”。實在嫌棄雨滴太小，沒有耐心了，就乾脆重新站回屋檐下，扔掉草帽，歪了頭，找一縷自以爲滴的最快的檐水，直接含了滿滿一大口雨水，迅速吞下。雨水往往是順着脖子、衣服領子徑直灌下去，雨簾也弄溼了翹翹的羊角辮，與妹妹對視而笑：“哈哈，辮梢像極了爺爺的毛筆尖……”。等不得我們細品那一絲清涼和甘甜，早有媽媽或者奶奶站在身後，在屁股上疼愛的拍一巴掌，拽了胳膊回屋，一邊拿來乾淨衣服，擦着滴水的小辮，被點着腦門數落：淘氣的瘋妮子……此刻，好想再站在屋檐下，重溫雨天快樂的童年。

曾經有些時候，我也是恨這雨天的。那是上班後的第一個月，因心疼新買的自行車，不惜逆行避開雨水彙集的大坑，結果迎面與人相撞，造成左腿兩處骨折，傷情慘重……多年來遇雨就會隱隱作疼。另，雨天裏接送孩子更加苦不堪言。一件雨披，一把小傘走過了孩子從幼兒園到小學的九年時間，總是在女兒：“媽媽，快點，別遲到呀！”稚嫩的童聲裏，歪歪斜斜，走走停停……上了高中的女兒知道心疼我了，在一次雨夜晚自習沒接到她，自己懊惱着踏進家門的一剎那，孩子帶着哭聲的話語叫我潸然淚下：“媽媽，我長大了，能回家，摔壞您可咋辦呀？您那傷腿……”。此刻那千里之外可否也是一片雨水漣漣？女兒該去上課了，淘氣的她是否會忘記了帶傘？是否也擺動着濃密而烏黑的長髮，歡笑着走過雨水翩翩然？

窗外的雨聲漸漸微弱、細小，有些需要很盡心的聆聽了。夏天的雨也是吝嗇的吧？

隔窗，聽雨。快樂，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