檳榔傳情民歌悠散文隨筆

檳榔是熱帶、亞熱帶地區盛產的一種藥果，味道可口香甜。把一種叫作的葉子包上點白石灰之類的配料，與切開的檳榔片合成嚼塊（稱檳榔口），嚼了令人興奮激情。按照中國傳統文化形成的民間習俗，凡種植檳榔的地方的海南人，每逢春節拜年，或操辦紅事白事，或平常的禮尚往來，總喜歡以檳榔爲吉祥佳品，寄意傳情，進行友好交往。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種趣味甚濃的民俗禮節美德。隨之出現了檳榔禮節文化，而最讓人喜聞樂見的這種禮節文化形式是崖州民歌。

記得首次聽到檳榔傳情的民歌是讀初中的時候，母親帶我到村裏五叔家喝三哥的“親家酒”，那個場面熱鬧非凡。在一個以木樁撐架，椰子葉笆蓋頂搭成的大棚底下，幾乎全村子的男女老幼都來入席赴宴。婚酒開始前，我看見十一奶奶提着一個籃子，每桌席上放上一碗檳榔口和一包“家家樂”香菸，邊放邊念：“嚼口檳榔好吉利，味子濃濃又新鮮，檳榔有情酒有意，菸酒檳榔難分離。”看起來，檳榔與菸酒擺入新婚酒席已成禮儀。婚酒一開席，一串爆竹聲響過，那幫青年男子漢就開始舉杯“猜”起“拳”來。棚下吆聲陣陣，喜氣洋洋。這時，族裏三姑也跟着湊起熱鬧，放開喉嚨就唱：“今逢良辰新婚日，八方賓朋樂沖天，檳榔烘心酒醉意，共歡一場如過年。”緊接着一片歌聲此起彼伏，整個酒席一時成了鬧歌臺。其中，我還記得這麼一首：“檳榔與酒表心意，恭喜結緣新夫妻，共枕同心過好日，愛伴相隨到百年。”前歌把檳榔“烘人心”，酒“醉人意”的意境交融潤澤，催生了八方賓朋激情燃燒，既舉杯“猜拳”，又彼此起歌，使棚下新婚酒席像過年一樣歡天喜地。咀前一歌，字字句句都把檳榔傳遞人間真情的內涵表達得如此真實生動，真夠扣人心絃了。後歌呢，把檳榔與酒又作爲婚酒席上最佳禮品“恭喜結緣新夫妻”，畫龍點睛地將檳榔口所飽含的吉祥和誠信的生機活氣，一下子傾注到對新婚夫妻的衷心祝福上來，並昇華到追求“共枕同心”、“愛伴百年”的人生美德的高度。意境非常深刻、非常獨特。就是這個新婚酒宴，留在我腦海裏的這兩首民歌，使我開始感受到，蘊藏在民間的檳榔傳情歌謠是那樣的優美動聽、意味深長！

到了我讀高中的時候，假期回鄉，都積極參加村裏的“宣傳隊”活動。有一次，在晚上排練節目，中間休息時，參加排練的阿輝哥開口問：“誰帶檳榔來甭？給口嚼嚼，提提神。”二花姐立即應到：“這裏有，給您口，要甭？”說着便哼出一首：“手裏捏口檳榔子，不見人時伸給兄，檳榔錢不值多少，裏面包含多少情？”輝哥不會唱歌，聽了給愣住了，笑嘻嘻地說：“好聽，好聽，檳榔口不值錢，哥妹相愛才值錢，哥妹相愛最值錢。”輝哥話音一落，明先哥的歌兒就已亮出了喉：“偷偷接妹檳榔子，兄領妹情藏心上，檳榔錢不值多少，裏面飽含兄妹情。”這是多麼撥動人心的歌兒啊！是的，論價錢，別說是一塊檳榔，就是一個檳榔都沒值幾個錢，但花姐和先哥的歌意之下的.檳榔口卻是暗藏着年輕人那種真摯愛情的最珍貴的佳品。因此，她不想讓人看到她伸給心上人的投情舉動，也就是說，不想讓人過早地知道她對心上人那種千言萬語難以表達、難以傾訴的深深的愛，所以她才悄悄地將手裏捏着的檳榔口伸給她的心上人。歌意把檳榔口的傳情作用與兄妹之間思念的愛情價值作了一個恰如其分的比喻，如此深刻入微，感人肺腑，怎麼不令人陶醉和迷戀呢？

更讓我記憶猶新的是，參加工作後，大約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我接請帖，乘車到樂東縣九所鄉參加一個分別多年的同窗學友老方的婚禮。這裏的婚酒民歌氣氛更濃。當老方攜着他的新娘子給我敬酒敬檳榔口時，坐在我身旁的一位中年漢子隨即起聲就唱：“雙口檳榔獻給兄，學友深情寄在上，嚼口檳榔喝杯酒，看好前程壯膽行。”好傢伙，一下子讓我措手不及，逗得我臉紅耳赤的。我非常感激，但嗓子又不好，答不上歌，只好站起身，連聲說：“謝謝！謝謝！”我鎮定了一下情緒，動了動腦子，就面對大夥大聲念出我竭盡全力臨場發揮的“三·七句”歌詞一首：“檳榔雙雙重情義，情誼深長在裏面。願方兄，家和業興生貴子；望各位，豐登年年都有餘。”此時，一片掌聲給了我莫大的鼓勵。很明顯，在這裏的歌意，已突破樸素的倫理感情境界，推向高層次的革命生涯中同志之間嚮往事業的感情境界，確實很有催人奮進的魅力，令人難以忘懷。幾十年過去了，這些鄉土音韻卻還在我的耳邊迴盪。每當我在嘴邊哼起這些歌時，越感到鄉土風情的濃郁和溫馨。特別是那年那位九所鄉的中年漢子以檳榔寄意，獻給我的那首歌，更使我刻骨銘心。因爲這支歌常常勾起我對同學少年崢嶸歲月的回憶，勾起我對自己起起落落奮進人生的回憶。從此，我越來越感悟到，檳榔禮節這種民間美德的價值是無限的，抒情奔放的崖州民歌的價值同樣也是無限的。人們通過這種民歌形式，唱出人間的情、人間的愛、人間的酸甜苦辣，唱出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嚮往，意深義廣，回味無窮。這樣的歌謠，最容易注入人們的心田，使人產生意深味濃的生活樂趣，得到怡心抒懷的精神享受。多少年來，這類歌謠一直流傳在崖州鄉里，讓人百聽不厭。崖州民歌內容廣泛，形式多樣，經久不衰，充滿活力，已經成爲長期以來豐富崖州羣衆文化娛樂生活的高雅的民間文藝形式。

我衷心祝願：源遠流長而又富有藝術個性的崖州民歌，這枝民俗傳統文化大花園裏的奇葩，這一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在重點保護中，更加絢麗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