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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流年,江南水夢想之蘇州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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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花香染舞衣邊。野草無名隨路滿,直到江南。

逝水流年,江南水夢想之蘇州散文

——題記

[蘇州]

與蘇州相遇,是場意外。

這意外來得美麗異常,在我還在去往南潯的途中,蘇州都還未在我的思念邊緣。

多少年前的蘇州了,早在記憶中模糊得沒有了模樣,即便偶爾掠過心頭的風景,卻也不知是從哪裏生搬硬套來的小橋流水,全然沒有一絲鮮亮的氣色。

當把行程裏添加進蘇州二字,一切的疲勞瞬時消失,抖擻着十足的精神,向那夢中的江南奔跑去。

蘇州,不似南潯,烏鎮,即便短短的時日,依舊可以從容踏過那些古老的石橋街巷。

我只能匆匆來去,在那些繁花般繚亂的景緻中隨手摘一處兩處來打量,這是我這樣悠閒的性子所不能忍受的,卻又在日程的緊促中不得不屈就。

我一直覺得蘇州人其實是很大度的,吳儂軟語的柔婉與清秀面盤的嬌俏下是一顆博大的胸懷。隨意翻開一些關於蘇州的典籍,都會在那淡雅悠閒的浮光掠影中尋得一些叫人仰目的恢宏篇章。這便是懂得生活,又知曉大義的蘇州人。因此,蘇州歷來都是美的,美的容顏,美的靈魂。

當車窗外的蘇州,在我的眼簾中風一般飛過,便不由得去喜歡它,便止不住內心的激動想去觸摸它。蘇州是小巧的,是精緻的,是沒有絲毫粗糙的,柔滑如絲綢般質地的。這調子是輕緩如四月溪泉的流淌,這底子是嫵媚如二月春花的盛開。

記憶中的風景是做不得數的,當它們活生生鮮亮亮在你面前的時候,是你無法拒絕的美麗,無法抵禦的溫柔。

蘇州的故事會叫你迷茫,如墜雲霧般不知所終。剛還在想唐伯虎的風流倜儻點秋香,轉瞬即被文徵明的紫藤花架論春秋吸引過去。這些才子,那些佳人,在你未及思,不及想的時候,一古腦都躥進你的腦子中,紛紛演繹着舊時的月色蒼茫。

這裏不是威尼斯,這裏是蘇州,誰把蘇州喚作的“東方威尼斯”?真如井底蛙,白白把蘇州幾千年的文明,在這淺薄的字眼中糟蹋得乾乾淨淨。

蘇州是古老的,卻絕對是常青的,她固守着傳統的典雅清秀,卻又吸納着新鮮的元素,混合進古老的歷史中,於是蘇州可以一代代一朝朝成爲文人墨客夢中的天堂。

蘇州,不是凝固的風景,她流動如穿梭城市的舟楫,在輕盈的滑行中,繪製成眼眸中雋永的畫卷,留一行清波的碎影,斑斕成詩歌的翅膀,在文字自心間跳動而出的那刻,潑寫成華美的篇章。

北京無時無刻不在張揚自己的大氣與深刻,卻在回望那些歷史的時候,無法躲避去恥辱柱上刻畫的一道又一道叫人低垂頭顱的印痕。北京有許多的王府,這許多的王府無一不在做着江南的春夢,他們照搬江南的園林,妄圖在黃沙漫漫的京城裏享受春花秋月的嬌媚。

可是,京城到處是達官顯貴,到處是朱門狗肉臭,清秀靈動着的江南水色,鋪着一層又一層權利的霸氣,金錢的陳腐,所有曼妙可歌的詞曲在這裏都好似沒有了些許的靈氣。再精美的建築,沒有了那些蕩人心魂的傳奇故事,那些纏綿悱惻的愛情神話,都是冷冰冰沒有多少冷暖氣息的擺設。

蘇州是水墨暈開的,在這裏隨處都是詩,處處都是詞。這些詩詞來自那些逶迤而去的水域,出自那些嫋娜而來的嫣紅。所以有了桃花庵裏的桃花仙,有了摘來桃花換酒錢的唐伯虎,這瀟灑與風流,纔是蘇州的精魂。

如此喜愛着蘇州,喜愛着她空氣中溼潤朝暖的空氣,喜愛着她園林裏不散的旖旎風情,喜歡那些吳儂軟語下的嬌怯,喜歡那些嫩紅粉白上的飛霞。

如果需要細細的描繪,便是多少的筆墨都嫌不夠,多少的顏色都嫌淺淡。

於是,就這樣,把蘇州存在心底,在渴望江南的夢裏,醉不歸。

[拙政園]

來了蘇州,不去拙政園,便顯得沒了幾分道理。

住的酒店,與拙政園僅數步之遙,中間只隔着蘇州現在最著名的別墅――拙政東園。

拙政東園裏是密密麻麻的房子,有錢的人用不菲的銀子爲自己買來這毗鄰拙政園的別墅,怕不僅僅是想沾染那古典文化之餘韻吧。

江南的天陰晴不定,好端端的,就會飄起雨來。似一些若有若無的情緒,不知何時來,亦不曉得何時去。

其實,江南的園林裏不落幾場雨,便如川菜裏不放辣子般無味。這雨,來的喜人,最少在潮悶的空氣裏,有這些晶瑩剔透的精靈爭先恐後飛躍着腳步紛紛落入你的懷中,就清涼得你歡喜異常。

這個時候,並不是賞園的好季節,諸多的奼紫嫣紅落去了,而園子裏也沒有映日荷花別樣紅,更莫說留得枯荷聽雨聲了。這些情致一個都尋不來,總叫人有絲絲的失落。

沿着曲折的小路,感受通幽的妙境,也只這雨中才會更爲妥貼一些。溼漉漉的石板,水淋淋的花草,水做江南的神韻來得透骨徹心。

雨沒有阻撓遊人的興致,許多的人寧肯在雨水中浸泡,也似要把這園子都瀏覽個精透般。因總是隔三差五跑北京的那些園林子裏泡個半日閒,所以拙政園倒沒給我太多驚豔的感覺,只是這園子透着的清涼與溫婉是北京那些皇家園子所沒有的。

拙政園精細得如同工筆的仕女,你挑不出哪裏的不好來,也不似一些美女只可粗略地看,它是可以叫你拿着顯微鏡細細打量的,即便鉛華洗盡,仍有一種婉約細緻的美。這就如同一個北方美女與江南美女站在一起,北方的美女在氣勢上先天壓人一等,卻不能把她們裏裏外外都琢磨透,那皮膚的質地便不自覺叫人嘆惋。江南的美女,只是靜靜如處子般,細細用指尖滑過她柔嫩的肌膚,便有了綢緞的順滑,凝脂的溫潤。

園子裏沒有多少紅花的映襯,卻在碧翠如詩的草樹之中尋得另一些叫人回味悠長的韻致來。綠,從來是最好的妝點,滿目的綠色,被清雨親吻之後更有靈秀之氣蘊積,空濛飄忽得恍若行走天堂。

水,是拙政園最好的詮釋,正如江南沒有了水,便再不是江南,魂魄所依,捨棄不得。

幾乎所有的景緻都會因一些水而變得靈動,即便荒漠中因那一片小小的綠洲淺水也會叫人心魂盪漾。無處不在的水,這邊繞着,那邊圍着,交錯在繁盛層迭的樹木花草之中。此時最好的一句詩便只得“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可比擬。

這是佇立在水中幾百年的佳人,無數的人傾慕而來,在她的姿容下沉醉不起。吳門煙水浸潤,唐宋詩篇書就,想想還有比這叫人掉魂的地方嗎?

一部紅樓夢,沒有拙政園的精氣所繫,何來這萬古的流芳?漫步在當年林妹妹悽風苦雨愁煞人的花牆下,越過她輕撫過的石橋,多少的流雲輕煙自手心滑過,多少的感慨在此時都不及那首葬花吟來得叫人心魂俱碎。

夾竹桃的花瓣,隨風着雨,在湖水的邊緣飄零,這是我第一次這樣注目這水中花。花在枝頭光豔璀璨,落入水中,卻這般剔透晶瑩。水是她枕夢之舟,風是她助夢之槳,在追逐與流連中,多少的花間詞韻墜落,多少的水湄靈秀飄逝,湖水之上,瀰漫着隱逸的氣息,散落着清絕的惆悵。

水中的花朵,蕩碎去多少的繁華浮夢,沉溺走多少的愛恨情仇。我這樣爲之輕嘆,卻哪及曹雪芹一部紅樓衰榮俱現。

又一陣雨緊促着腳步而來,芭蕉葉上淅淅索索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擡眼方知,留聲閣竟在眼前。頗有衆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卻在風雨闌珊處之味。在這裏呆坐小憩,好似神仙般自在,便再不思移動腳步,去看那些精雕細琢的樓臺亭榭。

閉目聽雨,漫品“舊雨照明園,風前煎茗琴”之句,如若此時一杯清茶在手,一把古琴輕彈,該是多愜意的享受。這園子的舊主人是神仙似的生活,倒叫我羨慕得恨不能越時空而退,即便做一陣清風流雲,親睹他閒散幽致的生活也好。這樣的癡心妄想,也就我這白日裏做夢的人能想吧。

十八曼陀羅花館不叫人想起金庸筆下的`神仙姐姐都難,王語嫣這樣的美女便該是在這樣的花館之中才長得水靈異常,否則也便是俗物一個而已,哪裏就叫那段譽魂不守舍了。當年的金庸怕也是行經此處才靈光一現有了這樣神仙似的妹妹吧。

拙政園,這紅顏不絕衰的佳人,舉踞而舞,和歌而眠,日月如盤,老了流年。

[虎丘]

來蘇州而不去虎丘,便會留下一場遺憾。這是千年之前的蘇東坡說的。

多年前來虎丘的時候,周邊的環境還很蒼涼,如今已經繁華的叫人摸不着東西了。這種調子,其實並不適宜虎丘,顯得浮躁與喧囂,倒有些擔心這些車水馬龍驚擾了林子裏那絕代佳人的香魂。

越過這些凡俗,踏上石橋,便覺得離紅塵遠了些。深幽的樹林,錯落有致的地勢,一環清碧的河水,多煩躁的心到了這裏都會不自覺沉靜下去。

呆呆佇立石橋,見舟楫穿橋而過,那一泓幽碧澄靜的清影裏,陽光像星星一樣碎去,碎成無數的繁花,在櫓聲漸去中聚合離散,紛紛躍做夢的影子,在我散淡的情懷裏墜落成詩。

這裏不是山,所以爲丘。卻又印證了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這裏無論詩詞還是文章,都已經被無數名人騷客們寫盡,就連那些高低不等的巖壁之上,都雕琢上了名家大師們或粗狂或俊逸的筆跡。我便落得清閒,不必爲作文而苦惱,隨意擡眼,便有佳詞妙句撲入懷中,哪容的我信口而來。

男人多爲劍池而來,我卻獨獨想憑弔一個女子。

她的故事,缺少纏綿悱惻,缺少浪漫動人,有的只是綿綿不絕的哀嘆。常在想,如若她香魂有知,是否會懊悔這臨窗一跳?再多哀悼的詩詞歌賦,哪比得與自己真心相愛的人相守到老更美麗動人?

所有詩詞的堆砌,都比不得那個“重色”的公子孤守一生的相報。如若是有來世,真娘是否會義無反顧與他蝶蝶雙飛?不要這青蔓遮蔽下的花冢,不要這文人墨客的淺嘆輕愁。

在虎丘的歷史中,真娘好比滄海一粟,這裏多的是君王將相,書畫大家,文人大師,卻只有這花冢下的香魂,叫我徘徊又徘徊。

如果沒有這花冢,是否就沒有林妹妹的葬花?“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這更像是那癡情王公子的寫照。想當年,真娘香消玉殞之時,他的心情又與林妹妹葬花有何異?花謝花飛,總在來年盛裝又至,可是,人的生命,便這般去了無回。

蘇州人善待這個薄命的青樓女子,並沒有因她的身份卑微就在這帝王將相出沒之所黯然失色。那些開了千年的花,飛了千年的蝶,吟了千年的詩,唱了千年的詞,爲虎丘平添了更多清麗而旖旎的風情。

就如那個更遠古的越國女子,並沒有因爲她帶來的亡國,就牽恨於她,這些蘇州的人們,依舊愛着她的美麗,愛着她的故事,精心保護着她遺留的每一處舊跡,在歲月的更迭中不斷爲她塗抹着更鮮亮的色彩,持久永恆地流傳,這就是愛着美麗的蘇州人,這就是平和寬容的蘇州人,於是蘇州就這樣在歷史的風雲際會中保持着美麗。

愛這些美景美色,莫若說更愛蘇州人的海般胸懷,脫俗情致,超逸的氣慨,沒有這些美的品性,這千年的虎丘哪裏能美麗依舊。即便是那些外來的人,也被這婉約如詩的氣質所打動,不由得深情起來,不由得溫潤起來,心腸不由得柔軟起來,不由得去爲她添置更多浪漫的傳說,綺麗的故事。

而蘇州人倒並不是那種懦弱可欺的,他們儘管這樣的溫婉,這樣的從容,這樣的閒淡,卻從來不會在這塊土地上寫下真正屬於恥辱的印記。或者是那三千把陪葬的寶劍,寒光劍氣在這塊土壤中生生不息,蘇州人汲取了它所有的精華,一方水土一方人,劍氣之下的蘇州人理應有俠士情懷。

譬如我極喜歡的那個傳說,夫差亡了吳國,而吳人竟舉城改吳姓。明朝時對抗奸臣魏忠賢搜捕東林黨人,那豪氣與勇氣叫人刮目相看。而在魏忠賢被剿滅之後,舉國拜謝皇恩之時,蘇州人就在這虎丘之腳立碑文厚葬抗爭中死去的五位普通市民。與那些名流雅士享受同樣的禮遇,與王侯將相同葬在這清波碧野之中。這就是平民的蘇州人的平常心,不屈,不傲,不卑,不亢。

走出虎丘,依舊有“楊柳陰中憑欄垂釣,藕花香裏倚檻招涼”的情致在心間遊走,依舊有陸羽茶聖“天下第三泉”潺潺流淌的清音,依舊有一朵又一朵茉莉花在眼前開開落落,芬芳美麗滿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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