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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次地想念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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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我又去看我少年時曾經住過的房子,在鎮裏那個熟悉的十字路口下車,還有五里地到村莊,我決定步行回家。這條最早通往康金、哈爾濱方向的公路已經老了,路面傷疤連連,兩邊的白楊樹都換茬了,冷丁一瞅,田野、房屋沒了遮攔,濃郁的綠色蔓延着,風裹挾了籽實灌漿後的溼潤,窸窣繚繞。我抽抽鼻子,醉了一樣,邁大步子,甩開手臂,心情歡暢起來。

千萬次地想念散文隨筆

折進沙石村道,路過敬老院,老人們已經搬家了,政府安排了更好的居住場所,剩下兩層紅磚樓,悄無聲息。小瘸子舅舅就是在這裏走的。三年前,我來看望他,他一拐一拐地揮着胳膊,極其惋惜地說媽媽一點福氣沒有,熬不到好時候就撒手去了,一邊還用手打掃着身上一塵不染的青布衫,大眼睛裏流露出舒適的目光。這樣的目光也常從媽媽眼睛裏流露出來,她盼着過好日子,家裏拾掇、田上奔波,不停地勞作。院裏養一羣小雞和鴨子,圈裏還有一頭大白豬,前園子栽了果樹和杏樹,後園子有一棵茂盛的櫻桃樹,五六月份,我們的'泥草房就穿了花裙子,風中淡定地坐着,落英繽紛,嫵媚極了。在記憶裏,這就是家,我每一次都急匆匆地走近它。

這一回,走過一片土豆地,左側是烤煙房,碰着一些似曾相識的面孔,平和地瞅着我,偶爾,還能瞥見幾縷微笑。道溝裏填滿了碎秸稈和豬糞,漚肥的氣息酸酸的,我屏住呼吸直奔最前趟垓,倒數第三所房子,就到我“家”了。磚圍牆被太陽曬得熱乎乎的,殘缺處探出來兩撇樹枝子,仔細瞧,鳥蛋大小的青果累累,壓得直顫悠。柵欄門鎖着,沒有人影。繞到前院隔着籬笆牆瞅,窗子開着,屋檐下掛着一串紅辣椒,窗跟下蓄水的大缸沿上正蹲着一隻灰色鴿子,頭兒一點一點的,矮醬缸匍匐在豆角架旁,白布冒頂一簇紅纓子迎風擺動。咦,那棵高過屋頂的大杏樹呢?我搜尋着,眼睛模糊了,那塊地方長滿了綠油油的芹菜。大杏樹一粗一細兩根樹幹,媽媽說,它是母子樹,同根同命,相攜相依,夢裏都能長出香甜的果子。她常常坐在樹下,在鞋臉兒上密密地繡着水紋圖案,一針一針,嗦嗦聲不斷,直到黃昏來了,柔軟的光暈從杏樹葉上溜下來,她腦頂的白頭髮更清晰了。我跪在她跟前的壟溝裏,吃柿子吃草莓,挖胡蘿蔔脆脆地嚼,肚皮脹得爬不起來。時光領走了媽媽,大杏樹也跟去了,我也做媽媽了。現在,當年的一位羅鍋鄰居是這房子的主人,印象中,他總是佝僂着背,低頭鋤地。多年不走動,興許也生疏了。

還有泥河,我扭身去看,一邊揉着眼睛。那曾經是一條白亮亮的大河呀,周邊溼地連綿,村莊們就綠蔥蔥活鮮鮮地依水而居。竊喜就在它身邊長大,遠去的歲月裏,多少次和媽媽揹着蒲草爬長長的坡道,還有連跑帶顛向下衝的感覺,太熟悉了,熟悉到可以對着大河深深地呼吸,重重地吐氣,大喊大叫,胸腔充滿溫暖和舒暢。二十年了,在這樣初秋的季節,順了壩埂子走,茂盛的蒲草不見了,如波浪般蔓延着的稻田,彷彿鋪排到天邊。蹲下身子,稻子揚穗了,籽實飽滿,撥弄一把它們根部的水,一隻花脊背兒青蛙唰地跳開了,三五條小泥鰍搖頭擺尾地湊近腳邊,以爲又有食物了。再往裏走,走得很遠了,纔有幾處亮晶晶的河灣,想象到了足夠高的天空裏,這些河灣一定看不見了。我觀賞着它們,那模樣真像我九十八歲的外婆,瘦小枯乾,卻精氣神兒十足。

一條小船停在河灣邊,一個駝背老頭從船上跳下來,挽着褲腿,瘦骨嶙峋的樣子。我一下認出來了,他是那個羅鍋鄰居,上前稱呼他,說起他住的房子,他迷茫着眼睛,啊、啊了幾聲,認不出我了。看着他的背影,心裏實在不甘,又跑上前,再細細地說,他聽着聽着,突然回頭一笑,露出兩顆東倒西歪的門牙,我也輕鬆地笑了。爬上坡,他仍不吱一聲,嗖嗖往家走。我不情願地挪着腳步,一步一回頭,少年時,我曾無數次爬上這個坡,然後抻脖子瞧自家房頂,多半是煙囪里正呼嚕呼嚕地冒煙,瓜菜的香味從木柵欄縫隙鑽出來,老遠就讓我的肚子咕咕叫。

真地回來了?還是想象中?我的村莊就在眼前,熱炕上坐一會兒,聽聽東家長李家短,王家和趙家的紅白喜事,喇叭叫了,銅鑼響了,打場院裏的嬉笑怒罵,羞得我逃到泥河一叢叢蒲草裏,啪啪踩得水花四濺,腳指頭被小魚啄得癢酥酥的......於是,摩挲着手中的筆,思緒虛虛實實地轉換,然後發芽,拱得土層在視線裏不安分地蠕動,我和我的文字就在村莊的土地上成長,勤快地成長,年年收穫,守着果實的感覺,就像每天黃昏的光暈一樣安靜、踏實。

我又得離開了。還沒走出村子,就聽見後面忙不迭地喊:“丫頭,等等——”那個羅鍋鄰居端了一大鐵盆紅、黃的柿子,汗淋淋地跑來,雙手舉着,遞到我跟前:“吃吧,家裏小園長的,可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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