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的金銀花散文

休假期間，我來到了妻工作的濱海小城。一日，從外邊遊玩回來後，剛一敞開屋門，一陣濃郁的芳香便撲面而來。難道是妻買了茉莉花？循着香味，我的目光定格在了陽臺的茶几上。那是一些細長的花朵，顏色呈青白色，間或有已經開放了的，翻卷着的筒狀花瓣呈現出一種淡黃色，濃濃的香味就是從那裏散發出來的。我抓起幾顆仔細地端詳起來，從那連着枝葉的花朵上來看，這是一種藤蔓植物上的花朵，但究竟叫什麼，我真的說不清楚。這時，妻從廚房內走了出來，見我愛不釋手的樣子，笑着對我說，這是金銀花。聽說你嗓子發炎，石姨今天早上專門到山上去採的。你看，有的花上還帶着露水呢。

石姨是妻最近結識的一名比我們大將近二十歲的老人。妻子說石姨是大連人，是一名退休職工。她的老伴已去世多年，兩個孩子也早已成家立業。怕給孩子們的生活帶來麻煩，她便賣掉了大連的房子，孤身一人來到了她現在居住的這個濱海小城生活。閒暇時便到山上採摘金銀花做成香囊或鮮花手串、涼帽，賣給那些到海邊來旅遊的外地人。不爲別的，只圖有個好心情，也順便鍛鍊了身體。

妻說在她的印象裏，石姨是一個快言快語、辦事利索又樂於助人的人。可能是長期生活在海邊城市空氣溼潤的緣故，石姨的長相看起來要比實際的歲數小不少。石姨也的確能幹、利落。閒置多年、荒草叢生的樓下小院空地被石姨開墾了起來，施肥整平後，她栽種上了幾壟黃瓜。墨綠色的秧苗在她的精心新管理下，很快便爬滿了架，開出了金黃色的花朵。黃瓜性情喜水，只要水分不缺，肥料充足，黃瓜就眼看着變大。於是，石姨便一早一晚的澆水。當鮮嫩的黃瓜結的越來越多時，石姨便挨家挨戶地送人。一根根頂花帶刺的黃瓜沒少爲石姨賺來好口碑；石姨也的確精明，近七十歲的年齡了，不但能玩轉智能手機，而且還能熟練地上網聊天。據說她現在的老伴就是她從網上聊天聊來的。聞聽此言，我真的想見一下這位頗有點傳奇色彩的老太太了。

晚飯後，我和妻子來到廣場上散步。妻子指着一個正跳交誼舞的老太太說那就是石姨，和她一起跳舞的就是她的老伴。見我和妻子的到來，石姨停止了跳舞，走到近前和我們攀談起來。這是一個愛美而又時尚的老太太，從她的身體和長相上來看，她真的要比實際歲數小很多。她問我嗓子好點了沒有，說金銀花是治療嗓子發炎的特效藥，那些金銀花都是純天然野生的，用它來泡水喝，一準管用。我急忙道謝，然石姨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那東西現在正是盛開的時候，東邊的小山上就有，等你們有時間了我帶你們去採。一番攀談後，我和妻子告別了石姨和她的老伴。在去海邊的路上，我和妻子聊的話題都是石姨。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一陣刺耳的救護車警笛聲由遠及近。透過窗子，我看到兩個身穿白大褂的大夫擡着擔架急匆匆地從車上跑了下來，直朝着我們居住的樓後邊的一棟樓跑去。過了一會，我看到石姨慌慌張張地從那棟樓上走了出來。來到樓下的石姨並沒有馬上離去，而是找了塊地方慢慢地坐了下來，並不時地擡頭觀察着樓上的`動靜。

這麼晚了，石姨咋從那棟樓上下來？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妻子，妻子聽後驀地驚叫了一聲：壞了，出事了。話音未落，她便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不明就裏的我見狀，也趕緊衝下樓去。當石姨見到我和妻子跑下樓時，她立即站了起來，高聲呼喊着我妻子的名字。等我們疾步來到她的近前時，石姨一把抓住了我妻子的手說，哎呀，可嚇死我了。他突然犯了心臟病，他剛找的老伴又沒在家，便給我打了電話。放下電話我就趕了過來，打電話報了120。若不是大夫及時趕到，不知道他會怎樣。正說話間，兩個大夫吃力地擡着擔架從那棟樓內走了出來。見此情景，我和妻子急忙上前去幫忙。此時，躺在擔架上的老人睜開了眼有氣無力地說道：老石，多虧了你啊。要不，我的命就沒了。

目送着漸行漸遠的救護車，石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她與我們告別，慢慢地向她家中走去。此刻，我分明看到一向利落的石姨，步幅間卻真的有了一種老年人特有的步履蹣跚的樣子了。

第二天，小區內便開始有流言傳出，說石姨生活不檢點，與原來的老伴仍藕斷絲連。只是，無論流言再生動，我和妻子都絕對不會相信。

與石姨接觸多了，她便主動將她的心事講給我們聽。她說她的前任老伴（也就是那天晚上犯心臟病的男人），也就是她來這個小城後找的第一個男人。這人，其實是個挺不錯的男人，人長得福態，脾氣也好，但就是太小氣，即使是花他一塊錢，他也得記着。末了，再與她一起算總賬。我說，那不是年輕人實行的AA制嗎。石姨說我正是看不上他這一點，才與他提出了離婚。他說離婚可以，但你必須再給我找一個老伴才能走。於是，我便四處託人打聽，終至於幫着他找上了一個老伴。石姨說到這裏嘆了口氣，說那晚上的情景你們也見到了，他能在危急時刻想起我，把他的生命託付給我，可見我在他心裏還是有一定的分量的，也算我倆沒白夫妻一場。至於那些流言蜚語，我纔不去管它呢。俗話說“野花不種年年開，煩惱無根日日來”，我這麼大歲數的人了，爲人做事只圖個問心無愧就足夠了。與他離婚後，我也曾想不再找了，乾脆回到兒女們身邊養老算了，但少年夫妻老來伴，兒女再孝順，也有不在身邊的時候；兒女伺候的再周到，有些話也總不能和兒女交流、溝通，總不如自己有個老伴相互照顧得可心、順意。你們現在的張大爺今年七十五歲，南京人，是個知識分子，高級工程師。我們在網上相互交流了一段時間後，他便來到了我這裏，沒多長時間我們就登記結婚了。結婚一年多來，我們相處得還比較融洽。他是個有愛心的人，到現在仍資助着兩個困難學生，每月都給他們按時寄錢。說真的，到了我們這個歲數，錢又算得了啥，留些錢又有啥用？

那晚，石姨說了很多，言語中透露出些許無奈與辛酸。

翌日清晨，我和妻子提着小籃子順着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爬上了小區東邊的小山。小山的確不高，也就是二、三百米的樣子，山上並無大樹，一些低矮的灌木將小山妝點得鬱鬱蔥蔥。稍不留神，山棗樹那針樣的刺就會劃破衣服，弄傷皮膚。正當我和妻子在山上轉悠時，山頂上突然傳來了石姨的叫喊聲。順着聲音望去，但見石姨正攀爬在亂石上採摘着什麼。見我們到來，石姨很高興，她指着一些生長在亂石叢中的蔓狀植物告訴我，這就是金銀花。可能是附近的居民都來採摘的緣故，金銀花已不像前幾天那樣多了。

我仔細地打量着眼前這些其貌不揚的植物，但見細長的藤蔓上綴滿了密密麻麻的花蕾，暗紅色的花蒂上一蒂兩花。微風吹拂，花藤亂顫，對對花朵隨風搖曳，如成雙成對的蝴蝶，似翩翩起舞的鷺鷥，那沁人心脾的芳香不絕如縷，盡情揮灑在尚帶有一層霧氣的晨曦裏。屏住呼吸，美美地吸一口涼爽的晨風，剎那間五臟六腑便都浸透在一種香氣裏。

“有藤名鷺鷥，天生非人育。金花間銀蕊，翠蔓自成簇。”驀地，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了金代詩人段克己吟詠金銀花的詩句。爲了將自己純潔無暇的花兒綻放在枝頭，將縷縷幽香揮灑在天地間，她的根寧可紮在貧瘠的土地，枝蔓寧可攀附着帶刺的荊棘。哦，這就是能清熱消炎、抑菌解熱的鼎鼎大名的金銀花。品讀着金銀花，我讀到了一種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讀到了一種母性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