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素手散文
一雙手，潔白如藕，乾淨賽蓮，指如柳葉，甲似鱗。垂着，是不驚不乍的美；伸開，是蝴蝶展翅的媚。這手，白，細，還長，女子的柔媚、俏麗都在這雙手上溫婉着，這大概就是古人所說的“纖纖素手”吧？
一個女子，如若有了這樣一雙手，於容貌，於身段，那該是錦上添花了。
最初，遇到它，是在《古詩十九首》裏：“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這手，是倡女的。倡女着了豔服，塗了紅脣，容光姣姣，體態盈盈，倚窗當軒，纖纖素手，扶了窗櫺，引頸遠眺：園久河畔，流水潺潺，草色青青，綿延不絕，逶迤而去。她望啊望啊，從日出望到日落；她等啊等啊，等得花兒都榭了。可遠行的蕩子，像過眼煙雲，去了，散了。夕陽下，只留下她幽怨而無奈的一聲聲嘆息，這聲聲嘆息把她的孤單拉得好長好長。就想，這幅充滿涼意的剪影裏，一定有她伸了纖纖素手，拿了香帕去抹眼淚的細節，一定有的。
紅塵女子落入紅塵，自然有着說不出的苦衷，邂逅了男子，以爲遇到了愛，從此可以躍出火坑，不想，還不到秋天，希望就凋零了。我站在時代的這頭，看倡女的纖纖素手，心不覺溼了......
後來，給我的學生講《迢迢牽牛星》，有位學生配了一張圖，圖片上：織布機前，織女端坐，伸着藕臂玉指，拿着白線梭子，梭子在空中停住，織女在望，望向天邊：淺淺銀河，這邊是牛郎星，那邊是織女星。她滿臉憂傷，兩眼憂鬱，還掛着未乾的淚珠。她思念牛郎了，思念總是千迴百轉，蝕骨銷魂，腸斷心碎。如若隔着千山萬水也就罷了，明明望着，卻不能走近，那才叫折磨人，折磨死人。無奈，幽怨，思念裝滿了衫，裝滿了心，也裝滿了空氣，織女哪裏還有心思織布啊？終日不成章，成不了章了。
李白寫女子也寫纖纖素手，陸游也寫，好多作家都寫。就想，纖纖素手作爲女子身體的一部分，雖不如容顏重要，也不可等閒視之。有纖纖素手的女子，定有極高的顏值，婀娜的身姿，或嫵媚的神，或端莊的態。一個矮矮胖胖、滿臉麻麻點點的女子，也許會有素手，但決不能拿“纖纖”來裝點的。
楊麗萍有一雙纖纖素手，特纖纖。她身亭亭、手纖纖，上身穿了緊身的衣，裹了纖纖的膊，下身着了孔雀羽衣，舞臺上，聚光燈下，她就是一孔雀仙子，開屏斂翅，啄羽弄姿，棲息飛翔。一雙手，靈活自如，柔軟無比，彈而有力。她纖纖，只剩下了骨頭，沒有了肉。我在屏幕前，看呆了！《孔雀舞》何止是呆了我一個人的眼，呆倒了世界一大片！
後來，我得知她因爲舞蹈，必須瘦，必須纖纖。可因爲瘦，她不能生育，導致兩次婚姻破裂。再看她小蠻腰在空中扭轉，纖纖素手在頭頂舞動，驚心動魄之餘，我忽然就心酸起來。
有些成功是踩在毅力的肩膀上，經過九百九十九次的訓練，才摘到了成功的花朵。耳邊響起了冰心的詩句：成功的花/人們只驚慕她現時的明豔/然而當初它的芽兒/浸透了奮鬥的淚泉/灑遍了犧牲的血雨。
看舞蹈《千手觀音》，我更震撼。那是好多的手，二十一雙，女人的手，手的林，手的牆，手的精神，手的筋骨。如花的女子，穿了閃金的服裝，貼了閃金的花黃，纖纖素手上帶了長長的金甲，舞動，演繹，時而如金菊綻放，時而如煙花灼灼，他們是聾啞人，卻用肢體語言表達，出神入化。那整齊劃一的陣容，那龍騰虎躍的精神，那鋼鐵般的意志，都在那纖手上了。
集體是自己的觀音，自己是自己的觀音。當身體的有些部位缺陷時，只要意志不缺陷，所有不缺陷的意志加起來就是整個世界。
記得在電視上看採訪手模明星，才知，手模是一種職業，才知，長有一雙纖纖玉手也能養家餬口、成名成家。可看完後，才知，不易。每一種職業在“不易”上都是平等的。
手模，天生得長有一雙“春蔥”、“柔荑”，皮膚得白皙，細如綢緞，嫩軟如奶，手掌要薄而俏，玉指要細而長，太柔不行，太韌也不可，要恰恰好。最關鍵的是要後天的保養，不能日曬，不能風吹，要長用牛奶洗，要不停地護理，不斷地保養。那位男手模，我記不得名字，只是記得，他的妻子摸一下他的手也有次數和時間的限制。他的`手常年帶着手套，不見光。
總覺，他一生的事業就是呵護這一雙纖纖素手。起初，爲他的妻叫屈，後來，漸漸理解了，他爲這個世界製造美，就如，我們的職業一樣。這個世界越進步，容納美的胃口就會越大。世界是永遠不會拒絕美的。
如果你生了一雙彈鋼琴的手，卻偏偏要拿鋤頭，那這雙手就廢了。文革期間，有多少知青，有多少雙纖纖素手，被浸泡在這場渾濁的運動裏，拿筆桿子的手，彈琴的手，做實驗的手，都讓鋤頭磨起了繭，都讓苦難沾滿了指，粗糙了，變形了，面目全非了。那些纖纖素手都成了犧牲品，被時間埋了，葬了。
上師範時，班裏有個叫靜的女生，鵝蛋臉，大眼，薄脣，婀娜的身，搖曳的態，尤其是那一雙纖纖素手，白皙柔軟，手指比別人的長了一截，又偏偏彈得一首好鋼琴，讓我們羨慕得眼珠快要掉出來了，一臉羨慕地誇她有一雙彈鋼琴的手。她呢？也不謙虛，眼裏的驕傲滿滿地，向外流。
時隔二十年，我們聚會，她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她了，手也不是當初那雙手了：縮水了，起皺了，還黑了，布着一層生活的色彩，涌過來的都是滄桑。她有個癡呆的兒子，又在鄉下教書，生活自然是滿天滿地的苦了，哪裏還有時間去呵護那雙手呢？
纖纖素手變了，我知道，這不僅僅是時間的原因。
纖纖素手變了，其實，在時間面前有什麼沒有變呢？好多東西都丟了，都被風帶走了。不覺就看自己的手，看別的同學的手，經歷過生活和風雨後，一切的手都一樣，都一個樣。
其實，纖纖素手也罷，醜陋粗糙的手也罷，只要能爲自己創造財富，爲他人創造快樂，爲社會創造美，你就可以驕傲地說：我有一雙“纖纖素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