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葛爾胡楊散文

一

蒼涼的歲月，我傲然而在。

荒漠上的喀什葛爾，高貴的靜默與孤傲着。

一如，我挺一立的堅強。

天空，是憂鬱的藍。

蒼白裏的藍色，守護着一種沉寂。還有，一片雲的翅膀。

太陽瘋狂的蒸發着我的血液。咄咄逼人的熱浪，從地面升起。我在游泳。只是，動的是身軀周圍的風沙。我的根紮在地層深處。遊曳，只能是我的思想。

不是每一個晚上，月亮都可以用它的淚，爲我療傷。那些風雨交加的晚上，我仰望蒼穹，任憑帶着狂沙的雨滴，經過我的身上。貪婪的一吮一吸裏，我將根扎得更深。想，延伸到我從未到過的紅塵萬丈。

是的，我雖然早已蒼老，只靠革質化的葉收縮着呼吸以保證生命的延長，曾經柔韌的枝條不敢再自一由舞蹈。可我，還是以最後的堅強堅持着生命的頑強。

一隊螞蟻拖着我的枯葉，爬進石縫，做那深穴裏給它們帶去舒適的牀。

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一隻小鳥，在我尚存的茂密之處，用我的殘枝搭建了自己的新房。陽光下，它快樂的唱着歌。我聽懂了，它在唱着：我飛過天空，在雲層深處尋找屬於我的快樂時光。

二

三千年了。

三千年的歲月那麼殘酷那麼漫長。

曾經這裏是幸福的綠洲，是我們家族的天堂。

成片的胡楊，葉葉相觸，根根相纏。那綠色，是生命的海洋。我和我那些同根的親人朋友們在風的呼嘯裏，以起伏的舞蹈任快樂徜徉。

三千年後。

三千年後我卻只能看到我自己的存在。

風雨。狂沙。烈日。砍伐。

終於讓我的家族、親人成了地層深處黑色的失語。

三千年的驕陽和風沙讓我的生命滿是創傷。曾經挺拔的軀幹上傷痕累累，曾經青翠欲滴的葉上，葉脈呈現斷裂和乾枯。我的生命，是無法抗拒的衰老。在陽光的燃一燒裏，我一點一點的消失。

越來越廣袤的荒涼，越來越長的黑暗。

三千年裏，我的存在似夢非夢。

那三千年的夢也是忽遠忽近。

三千年我是定期被膜拜的孤單。三千年裏我以自己的存在延續着沙漠的童話。

三

沒有人知道我爲什麼還存在。沒有人知道我怎麼能還存在。

沒有人知道三千年我爲什麼總是在張望。沒有人知道三千年裏我面對死亡時的慌張。

沒有人知道堅強的我在黑夜來臨時會因思念傷感。沒有人知道驕傲的我在地平線的盡頭向殘陽屈服。

沒有人知道每天的眺望裏我的眼神還是三千年的慌張。沒有人知道每晚的殘夢我依然在記憶裏飛翔。

我等故我在。是的。我的存在只是因爲我依然在等待。

一年一度的某一天，我都會等到到一些人的出現。

他們。訇伏一在我的腳下。嫋嫋的煙火是他們虔誠的膜拜。

於他們，我是沙漠之神的存在。於我，他們是一些欣喜的等待。是的，我在等待他們將一絹絹艾德萊斯絲巾系在我的身上。

三千年了。多少次，我都想問一問他們。

是否有人見到過你。輪迴後的你是否還記得我。而你，是否還保存着初見時嬌羞的模樣。

可是。生命賜予我的只有沉默。

我，只是一棵註定沉默的樹。

我的愛，說不出口。也沒有人懂。

於是，在那些人離開後，我感覺着艾德萊斯絲巾在我的身上飄揚，在幻想的溫暖裏，任入心的淚無聲的流淌。

四

托克拉克——最美麗的樹。

那是你給我的只屬於我的美麗的名字。

曾經在你頭上飛舞的艾德萊斯絲巾，三千年依然在我的思緒裏輕輕的飄揚。

曾經，你的手深情撫一摸一着寫滿滄桑的我，讓我是喜悅的顫慄。

你那有如深泉的明眸凝視我的枝葉蒼蒼，讓我毫不畏懼如火的驕陽。驕傲的挺一直了胸膛。

每次你的到來，我都會在心裏訴說所有的相思，傾訴所有的愛戀。只是，那些傾訴是無聲的。一棵樹的語言，只有樹能聽懂。

在我的綠蔭下你曾甜美的憩息。忍着疼痛幸福的感覺着你鋸斷我的枝翼。你要用那做成一條小巧的卡盆船。

我，會忍着分離的不捨，靜靜的看着我自己的身軀載你幸福遠航。

是的。於你，我是一棵魁梧蒼勁的胡楊。我的存在是大漠賜予生存在它懷抱裏的人們最好的禮物。

於我，你是牽引我靈魂飛翔的傳奇。

你的出現讓木然的.我居然有了思念的徜徉。

五

愛你，是悄然的萌發。愛你，是悸一動的心跳。

愛你，是一顆樹渴望擁抱的狂一熱。愛你，是一顆樹超脫現實的最後瘋狂。

知道，你也愛我。

撫一摸一着我的傷口，你的淚，滴落。

因了那淚的侵潤。你感覺到了我的聲音。是的，一棵樹因了你的淚而開始了有生命的言語。

你不敢相信，可不得不信。

一棵樹，正在以它的心與你交流，以它所有的溫柔爲你顫一抖。

那些曾經的溫柔話語，讓我以爲是做夢。沒想到是你。真的，我真的好幸福。每天到你這裏來，只是爲了一再感受那些美麗的溫柔。只是，只是。你只是一棵樹。你不可以愛我的。

擁着我，你低語。

疼痛，在你的臉上浮現。難過，也在你的眼中隱忍。

不。我已經無法不愛你了。因爲我終於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我存在的意義。

你存在的意義？

是的。我的存在只想陪着你，只想看到你開心。只想在你的身邊，守護。

可是，你只是一棵樹。我們，無法在一起。爲什麼，你會是一棵樹？那些溫柔的話語，那些溫暖的美麗，又怎麼能真正的成爲現實。

一棵樹有沒有輪迴？一棵樹可不可以輪迴。我，想輪迴成|人的真實，永遠的愛你。

不。縱然輪迴，也太晚了。我即將遠行。我，是一個人未來的妻子。我，有自己的人生。那條卡盆船，即將載我離開。而你，只能是我夢裏的童話，是我記憶的天堂。

艾德萊斯絲巾系在了我的身上。

低首，淚垂。轉身離去。枯萎，瞬間。紛落的葉，飛舞在你的身旁，想留住你溫柔的目光。

不要枯萎。不要疼痛。等我。下一個輪迴裏，我會長成一棵樹，依偎在你的身旁。

我的沉默是生命的註定是命運的懲罰。你的離開你的消失是我三千年中痛苦的自責和神傷。

三千年的光陰裏，我一直記得你離去時的那一句話。

三千年的夢裏，我一次次驚醒。沖天的火光裏，你，帶着微笑飛上了天堂。

六

不知道輪迴的你會在哪裏。不知道輪迴的你是否還記得你我的約定。

日漸的蒼老裏，以最固執的堅強，我抗拒着一次次的死亡。

因爲我要等你。不要你回來時，會找不到我凝視你時最最溫柔的目光。

三千年的歲月如霜，三千年的等待蒼茫。

望極天涯，望斷蒼穹。

在烈日和風霜的催逼下，我依然如昔的在地獄仰望天堂。

我愛。

三千年的夢迴裏，你依然是我心中最美最溫暖的記憶。

三千年的輪迴裏，我依然是那用生命等待着你歸來的喀什葛爾胡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