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豆類之扁蠶豆散文
顧名思義，蠶豆的得名，是因爲豆莢外形像老蠶一樣。對於我的家鄉來說，它又有一個非常詩意浪漫的名字——蘭花豆，我想這個名字的得來，是說它開的花是藍紫色，或是油炸後狀若蘭花。而衆所周知的是，在南方稱爲茴香豆，這大概是用茴香煮出來的蠶豆吧！
蠶豆在我小的時候，並不常見，偶爾在別人家的院子裏，有那麼一片地，綠瑩瑩的蠶豆旺盛地生長着，開着藍紫色的花兒，也有白色的。蠶豆煮熟之後才能吃，不像其它瓜果那樣吸引孩子們的眼球。誰家的地裏或者院子裏，有好吃的東西從剛種下的時候，小夥伴們就瞄上了，時時留心成熟的狀況，覬覦已久，口水饞流。而大人交代，蠶豆有毒，鄰村有個孩子偷吃生蠶豆，臉變成了醬紫色，口吐白沫，最後死掉了。大人們少有的嚴肅，使蠶豆避免了被偷吃的厄運，後來證明是對的。
聯產承包責任制後，在村莊的西頭，緊鄰着沙河，有一塊自留地，這塊地卻是彌足寶貴的。離家近，施肥澆水方便，種菜採摘也便利。但這塊地，由於毗鄰村莊，附近農家的雞、鴨、豬、羊等家禽牲畜，會非常嚴重地對這些莊稼和蔬菜進行襲擊，稍不留意，就會顆粒無收，白白辛苦了好長時間。
再加上沙土地的貧瘠，往往是下了大功夫、出了大力氣，收穫卻是微少的。
往年種的莊稼和蔬菜，都被糟賤得厲害，大家是鄰里鄉親，擡頭不見低頭見，也就沒有好的解決方法。如果用農藥下毒的方式，會引起軒然大波，說不定還會引起吵罵打架。豬、羊這些牲畜，大多圈養，但偶爾也有主人沒有看管好，跑到附近田地裏，猶如無人之境，尤其是靠近村莊的田地，更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糟蹋得最多。而散養的雞鴨，偷偷摸摸到地裏叨吃青色的葉子，是常有的事。村莊邊的田地，地頭起有很長的一段會被糟蹋掉。有經驗的農人都知道，莊稼種到頭收不到頭，地頭如果不種，裏面的也會損失掉。
有一年春天，母親把臨近村莊的一小塊地，點種上了蠶豆，聽鄰居們介紹，這種豆秧子是苦的，牲口家禽不吃，而且產量不低。在播種了七八天之後，我到村西邊的自留地裏一看，整整齊齊的蠶豆苗，正列隊在歡迎我呢。雖然是嫩芽，但顏色卻有些老成持重，青黑色的，一窩一窩的，煞是可愛。地不虧人，就這樣的一小片貧瘠的土地，也能夠養育生命啊！
大概在清明前夕，青黑色的蠶豆苗長成一尺多高了，零星的蠶豆花次第開放了，在青色方形的枝幹和葉子的交接處，一簇簇的蠶豆花正開始怒放生命的光芒。“田間野粉無人愛，不逐東風雜衆香。”蠶豆花樸實、低調，把花開放在葉子下面，不像喇叭花等高高地把花朵開在頭頂，生怕引不起人們的注意和重視。梅蘭竹菊，被稱爲中國最文化和特色的植物代表，無數次走進文人騷客的詩詞和畫卷裏，空谷幽蘭更是高雅的代名詞。真的不知道我貧窮的先人們，如何把這種拙樸、黑不溜秋的蠶豆，稱之爲蘭花豆這種雅緻的名字？讓孤苦的生活有了詩意的芬芳。
蠶豆是一種皮實的莊稼，對土地要求很低，地頭溝邊、院子裏，只要是塊土地，有陽光照射，就可以生長，它的生命力極爲旺盛，陸陸續續，蠶豆花開了兩三個月，下面的豌豆莢已經可以煮食，而上面的花還在開放。不像曇花等那些嬌氣的花兒，只有一夜的絢麗，或者只有短短几天的花期。
母親先是採摘了一些蠶豆莢，剝了，把青色的蠶豆放在鍋裏煮熟，佐以油鹽，味道十分鮮美。有時乾脆直接放鍋裏炒，先放上油，豬油最好，油熱之後，加入蔥蒜辣椒等爆炒，放入青色的蠶豆，加上鹽茴香八角等調料，再加些水，多炒制一些時間，讓各種味道充分浸入。炒熟後的青蠶豆，色澤青翠，香辣可口，更是一種獨特的美味。後來讀到魯迅先生的小說《孔乙己》，那個唯一站着穿長衫的讀書人，每次到酒館裏享用的茴香豆，就是類似於當時我吃的那種。當然，我也不知道“茴”字的四種寫法，但每想到“多乎哉不多也”這些妙趣橫生的話語，就有一種忍俊不禁的笑意飄上嘴角。
麥收前夕，蠶豆完全成熟了，母親把蠶豆連根拔掉，騰茬整地，準備下一季的種植。把收穫蠶豆拉回家，把莢摘下來，曬乾，去掉莢殼，把蠶豆貯存起來。中間的夏秋季節，還要再拿出來晾曬兩次，防止黴變和蟲蛀。等到過年的時候，窊出一些，在水裏浸泡，細心地用小刀在每一顆蠶豆的凹陷處，略微割開。過油的`時候，把淋幹水後的蠶豆放油鍋裏炸制，只聽見噼噼啪啪的一陣聲響，蘭花豆都笑得咧開了嘴，外面的豆莢像開放的蘭花一樣。用細鹽拌勻，年下來客時，隨時端上一盤，都可以作爲下酒菜。
蠶豆又稱胡豆，是張騫通西域時帶回的物種。張騫被封爲博望侯，在方城縣博望還有當時漢代的古橋叫張騫橋，供奉有他帶回小金人的白馬寺，比洛陽的還早180年。作爲博望侯的近鄰，多多少少還是沾了光的。
隨着年齡的增長，對於蠶豆有了更好多瞭解，蠶豆確實可能導致傳說的過敏性中毒，孩子的發生風險比成人要高，生吃新鮮蠶豆引發症狀的風險最高。現在十分慶幸少年懵懂之時，能夠牢記大人交待，沒有偷吃過生蠶豆。但“蠶豆中毒”只會在極個別體質的人身上纔會發生，大人也有些危言聳聽，以偏概全。
在故鄉的豆類中，以黃豆、綠豆爲主，豌豆、蠶豆是補充，還有豇豆等現在基本不再種植。這些可愛的豆類，補充了主糧之外的需求，讓貧窮的鄉村生活更加絢麗多姿，更重要的是，在“民以食爲天”的飢餓年代，豆類們以豐富的營養幫人度過饑荒，保住了性命，是人類得以延續，讓村莊的炊煙裊裊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