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囤的回憶散文

老家有叫滿囤、滿倉、滿糧的，都是過去那個年代的名字，那時候，老人給自己兒女起名字的時候，都首先考慮着吃飽飯，提到的這些名字，寓意是指糧食滿囤、滿倉、囤裏滿糧。後來，這滿囤、滿倉、滿糧們都長得粗粗的、敦敦着，也越來越像“囤”和“倉”了，現在想來，還覺得真有意思，也有時代的意義，便想寫一寫這老囤的故事。

提起囤來，大凡在農村生活過的人都知道，那時候，幾乎家家都有囤，誰家過日子沒有囤，會讓人笑話的，囤大囤小也是富裕程度的標誌。囤是盛放糧食的器物，用竹篾、荊條等編成，我老家那裏的囤大都是用荊條編的，兒時的我經常看到，在存放糧食的那間不太明亮的屋裏一角，有一個圓圓的、大大的東西，它的上面還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席箔。起初，我還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漸漸長大以後，才知道它叫囤，也瞭解了它的用途，用來盛放小麥、玉米、地瓜幹什麼的，看到它黑黑的樣子，也知道它經歷了許許多多的歲月，再後來，我就站在囤中間幫着父母往囤裏裝糧食，待囤裏差不多裝滿了，就從囤裏出來，就往囤上加一層層圍箔，接着往囤裏裝糧食，那時裝的多了，雖然覺得有點累，但心裏卻很高興，因爲糧滿囤，一年來吃飯無憂了。

老囤該是鄉村最大的器物了，雖說它看起來普普通通，沒有招人喜歡的外表，但它卻有一顆博大的包容之心，這就如同它的形狀一樣，有“大肚能容”的胸懷，默默地包容着田地裏的莊稼，細想起來，囤的作用還真不小，一年四季都裝着糧食，特別是新糧食下來的時候，不斷更替着。到了夏天麥收的時候，就把囤裏陳糧食先倒出來，把囤打掃得乾乾淨淨，把新鮮的小麥一袋子、一袋子地倒進去，將要裝滿了的時候，再用席箔打上摺子，裝完了新小麥，就把去年那些剩下的小麥放到上面封蓋好。到了秋天，還是按照這樣的方法，將收穫的玉米和地瓜幹什麼的也放到囤裏去，這就是莊稼人一年的口糧。

囤裏春秋，記載着農時的'春夏秋冬，承載着莊稼人的喜怒哀樂，並時時牽着他們的敏感神經，囤裏的糧食多與少，既象徵着這家人會不會過日子，又關係着這一年或一個時期一家人的日常生活，還真切地反映着這一家人的喜怒哀樂。那個年代的鄉下，你可以不羨慕多麼富有的小商小販，但你絕不能忽略那個在牆角不起眼的囤，因爲它裝着祖先的辛勞，父母的辛勞，每家的囤，都裝着每家的故事，它寄託着莊稼人的情感，維繫着一家人的冷暖飽餓。我兒時就有過很深的感受，每當看到奶奶從放囤那間屋裏出來，發出“唉、唉”嘆息聲的時候，我就知道，可能是囤裏的糧食不太多了，我聽了一聲一聲的嘆息，心裏感到也不是滋味；而當看到奶奶笑嘻嘻地從東間屋裏出來，說起話來也樂呵呵的時候，可能是囤裏的糧食滿了或是上了尖，我這心裏也就會樂起來，還會高興地到東間裏去看一看那個老囤。老囤還有一個祕密，就如同“家財不露明”一樣，一般不讓外人看到自己囤裏有多少糧食，小時候，只是趁大人們都不在家的時候，到這家看看，到那家瞅瞅囤裏的糧食，誰家窮富，就明白了八九分。

說起老囤來，兒時還聽過一段美麗的傳說，說是我老家有一戶人家的女主人，有一天突然發現在囤裏蜷縮着一條蛇，它先是一驚，但沒有叫出聲來，也沒有喊人去打它，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過了一段時間，奇蹟就出現了，他家每天吃着囤裏的糧食，始終不減少，仍保持原來那個位置，後來，這事就傳開了，幾乎全村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就再也不靈了。

記得小的時候，有好吃的東西，不捨得吃光了，就把它放到囤裏，等到來日再拿出來吃的時候，有一種富有感，大人們就會誇，真有打算。我還把沒熟透的柿子放到囤裏，埋到糧食裏，等到過幾天拿出來一看，就會看到紅彤彤的柿子，吃起來真香甜，老囤裏放東西不易變質，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什麼原因，這也是老囤的小祕密吧。

在這篇文章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又想起了滿囤、滿倉和滿糧。現在想來，在國家和社會貧困的時候，即使叫着滿囤、滿倉的名字，家裏的糧食也沒滿囤、滿倉，甚至比別人還貧窮。而進入幸福美好的新時代，再也沒有起名叫滿囤、滿倉和滿糧的了，卻家家糧滿囤，福滿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