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守散文

爺爺越來越糊塗了，他的意識已經一點點的喪失殆盡了。他已經不能再分辨出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的真實身份。而且今年夏天以來，他已經沒有一次能夠把大便拉在廁所裏了，母親、妹妹、我一次次爲他換洗髒了的褲子。因爲他癡呆的緣故，我們在給他換洗的時候，總是用哄孩子的調侃語氣跟他說着話。然而，即便如此，有時不知觸動了他的哪一根兒神經，他就會勃然大怒，大罵起來，甚至揮拳就打！我的妹妹胳膊上就時常留有被他廝打後的黑青！這時候我們就會暫時離他遠一點，有時我也會抓住他的手讓他慢慢平靜。

爺爺1926年生人，小時候經歷軍閥混戰、抗日戰爭，少年時在崔閣村上抗日高小，跟裴香齋的兒子是同學，後來考取到後來被稱作邯鄲師專的邯鄲師範第一班，並在上學期間爲了抗美援朝毅然參軍，再後來，他回到家鄉，先後從事了五金、農業、製藥（後來的魏縣製藥廠就是爺爺創辦的）、交通等多個部門，雖不是驚天動地，卻也是坎坷充實吧。

前些天，我看到了幾年前，他寫的回憶錄，看到了他一生的經歷，想到現在的他，肉體雖仍存活在人世，精神卻在慢慢消逝！我只有唏噓不語，暗自落淚。我們都知道，我們用盡了一切辦法，也只能竭力讓他在晚年生活得更舒服一點，想讓他感到我們對他的一片愛心的想法只能是妄想了！

可是，這幾年來，我不得不說的是奶奶，她比爺爺大六歲，1920年生人，在我家生活了近八十年了！一生操勞家務，那時候爺爺、父親、母親上班，奶奶就伺候一家人！如今，耄耋之年了，她還在伺候爺爺！！

令我感動的是，奶奶從來沒把爺爺當做是一個癡呆了的病人，白天喊他吃飯，夜裏喊他起夜，冬天暖和了陪他曬太陽，夏天暖和了陪他去乘涼。前一年，爺爺還能吃一些硬東西的時候，奶奶總是隨身帶一包瓜子，在曬太陽或乘涼的時候一點點的捏給爺爺吃。現在爺爺的意識基本上已經不存在了，可是奶奶在照顧爺爺的時候，如果你只聽說話，那你是全然聽不出她是在和一個嚴重的老年癡呆病人說話的！吃飯的時候，奶奶會自己給爺爺往碗裏盛菜，給他掰饅頭，在爺爺把碗裏的菜掉在地上的時候，奶奶會耐心地告訴爺爺：“你不能慢點嗎？都掉外邊了！”這兩年，爺爺夜裏起牀小便，往往會在小便完了以後，掂起尿桶隨手就潑，抑或開門就要出去！這是很危險的動作（只是他全然不知了），所以，後來我們就輪班在外間屋裏值夜班。然而，對他照顧最到位的卻還是奶奶，她會在夜裏認爲爺爺該起來的時候，拉開燈，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喊爺爺起來小便！或者，在爺爺自己起來了之後，她便一遍遍教給他該怎麼做！

平時，爺爺在屋裏總會無意識的來回走動，奶奶便會叮囑他：坐下歇會兒吧！不要出去了！不要亂拿東西了！等等等等。可是，有時，她的話也會不知是何原因的引起爺爺的暴怒，這便會招來一陣拳頭！只是過後，奶奶依然會陪坐在爺爺的身邊，給他說一些話，回答着爺爺不知所云的語言！

我在的時候，奶奶總會給我講述爺爺的怪異舉動，或者說爺爺又記起誰誰了，哪句話說的挺在點了，自己知道去解手了等等。開始，我總是當成笑話，一笑了之，還讓奶奶不要把爺爺的一些言行當回事。可是漸漸的，我發現，我是錯誤的！

那個人是她相伴了一生的夥計！在人生的晚年裏，正當他們該坐在夕陽裏回憶那一起幾十年風風雨雨的日子的時候，他卻沒有了正常的意識！她那滿肚子的話給誰去說？一個女人面對年齡雖小好幾歲卻依靠了一輩子的那個男人如此的晚景的時候，她的'委屈又能說給誰？晚輩的孝順又怎麼能夠代替老伴的一句貼心的話、一個會心的微笑啊？

只有他們纔是一個時代的人，只有他們纔有共同的語言！

只是奶奶失去了這個幸福——爺爺就在他的身邊，可是，他卻再也聽不懂她的一句話！

（後記：感謝奶奶，她讓我知道了該怎樣對待自己的愛人，自己的家人。也希望藉此與還在年輕中的我們共勉：珍惜我們的伴侶，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幸福吧，當它失去的時候，我們也許就真的沒機會從頭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