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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母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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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水泥森林裏,我時常會想起老家。

我的父親、母親散文

我生長在上世紀的七十年代,那個年代,家是外祖父分給母親的一間客家老圍屋(父親有雙重身份:一是做上門女婿,二是做我外公外婆的兒子),七口人擠在一間房裏怎麼住?我家有五個兄弟姐妹,我上面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我下面有一個小弟(不幸的是小弟在六歲時得了肝硬化和蛔蟲鑽膽的病早逝,至今我無法記得他的模樣。父親賣掉了他心愛的自行車,籌了爲數不多的一百多元錢治病,最終還是沒能挽留住弟弟幼小的生命。母親傷心過度,從醫院回家時沒要骨灰)。母親只好將兩個姐姐留在她身邊與她一起住,將我、我哥、我弟安排與我外婆住。

父親在國營煤礦上班,一個月纔回來一次。母親說,分家時,除了這間老房子是最大的財富,其他沒什麼了。廚房是就挨着老房子臨時搭建的土竈臺,印象深刻的是有口能容下七擔水的大瓦缸,據說是解放前地主家用過的,解放後分給了貧農身份的我家,可惜後來被我挑水時不小心打爛了,爲此母親痛惜不已,但沒有過多責怪我。那時我的個頭剛高過水缸,從井邊擔水回來,將水倒進水缸前,必須先用瓜瓢一勺一勺勻到水缸過半後,再提起水桶往水缸裏灌水。母親買回新的鐵鍋放在土竈臺上,分家後的日子便開始能過下去了。那時還沒有電燈,大姐坐在牀沿,就着母親從合作社裏買回來的洋油燈(又叫“火水燈”),藉着一閃一閃的燈芯,在瀰漫着刺鼻的“火水”味中,兩個姐姐幸福地完成了小學五年的學業,升上了五里外的公社中學住校去了。全家人最珍視的寶貝當然是糧食,母親用木板將房子在房頂樓上做成糧倉,糧倉裏又隔了若干個格子,分門別類地貯存夏秋兩季收穫的穀子、番薯、芋頭等,甚至我爸單位分配的白麪和紅糖都要儲存起來。吃糧時,再一斗斗提下來。鄰居要吃麪時,我媽會表現出極大的熱情招呼她們上“樓”來拿,當然是用米來換。這時嘴饞的我,會爬上木梯子上來叫嚷着要吃糖,母親總是會叫我張開小嘴,塞一大塊紅糖給我吃。大地是豐饒的,滿地的收穫卻被公社糧所一車車拉走,美其名曰“交公糧”,穀子不夠干時,還被勒令要曬乾才收。我在老房子後面的山坡下種了三株苦楝樹,樹長大後,結上的果子可以吃。(聽母親說,鄰居的鑫哥要在旁邊建房,母親可憐鑫哥那殘廢了雙腿的老父親,樹連同地被他買去,得了三百元錢,給我上大學時做了生活費,而我全然不知。這是後話。)那時豬和雞也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寵物,勤勞的母親一年就養兩頭豬,他們管豬叫“儲錢筒”,一年四季,用大自然賦予的青草餵豬,待殺豬後,除了買新豬苗的錢,還有一筆被母親認爲可觀的收入,用於我們幾個姐弟的學費。

那時每月我們只能吃上一頓豬肉,那是父親踩着自行車,從六十里外的煤礦食堂帶回來的,同時帶回的,還有他利用業餘時間在煤礦宿舍旁邊開荒種地種出的各種各樣的蔬菜。這時候是我們最爲幸福的時光,看着母親在土竈臺前哼着耳熟能詳的客家山歌快樂地忙碌的身影,裊裊炊煙從客家圍屋上空升起,我的心裏美滋滋的。不太高興的是父親會毫不吝惜地分一些糖果給鄰家的小夥伴們,其中有個名叫軍勇的我特別恨,因他長得比較強壯,經常欺負我,而我父親卻全不以爲然。

當天晚上,知趣的外婆早早“吆喝”我們幾個小淘氣擠着她上牀睡覺去了,留下母親和父親“兩人世界”。第二天早上起來,母親的臉上緋紅緋紅的,不懂事的我們只聽到鄰居的叔婆伯母說“阿鳳啊,注意身體呦”。苦楝樹枝椏伸開,便有鳥駐足,不時掉下氣味燻人的排泄物來。據說,屎掉到誰頭上,誰就會有黴運。而要消除黴運,必須要去各家各戶討一點米,煲來吃。有一次我不幸被鳥屎擊中,恐慌中,迷信的母親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帶着我真的照做了。而我自然是沒事的。

家旁邊是祖宗祠堂,祠堂裏有神靈牌位。祠堂是舉辦紅白喜事的公共場所,逢年過節香火不斷。最怕的是白喜事,壽終的老人都必須先安放在祠堂的上廳,接受後輩的悼念,一般是過兩個晚上就擡到後山土葬,更賢孝的後輩,還要請和尚做儀式,場面相當謹嚴、莊重。我家的豬舍緊挨着上廳的側面,爲了使豬早日長大,晚上還要喂一餐,夜裏經過上廳我獨自一人去餵豬時特別害怕。好多次,感覺有身影和聲音從那裏過來,令人毛骨怵然。

十二歲那年,老伯母病逝,晚上夢見她走進房間來,第二天起來嚇得不得了,抱着母親,從此不敢在晚上單獨一人在房間,害怕老伯母來向我索要我在她房間櫃子角落地面撿到的五毛錢。一天最快樂的是薄暮時分。一家人圍龍屋我們叫“天井”的位置的四角木桌前,我哥早早煲好了一鐵煲稀飯(豬吃的已經舀去了),中間位置往往擺放一碟鹹菜,橄欖菜,或者乾脆就是一小罐食鹽(沒有碘鹽)。父親不在家,母親剛回來,母親用一長鐵勺把稀飯分發到大家碗裏,很快,就響起“吸溜吸溜”的吞嚼聲,因爲食物單調,吞嚥聲也像民樂一般簡單。那時糧食不夠吃,母親每天早上只打出一小紅桶的米,給我們一日三餐“享用”,我們吃完的時候,就用渴盼的眼睛看着母親慢慢吃,待她吃完,迫不及待地望着鐵煲還有無剩餘,趕緊接着再吃一些,不要怪我們貪吃,那時我們的油水嚴重不足,肚子經常“寡寡”(客家話,指肚子在響動)的。

那時候我們期待的是每週不定期的加餐———青菜燜飯夜宵。晚上九點鐘左右,母親將我老舅白天沒賣完的.蔥葉子摘下來,仔細洗乾淨,準備待米飯熟時再下鍋。屋檐下的竈臺火苗歡快地跳躍着,我們幾個孩子歡呼雀躍,像過節一樣圍在母親身邊。因飢餓而來的幸福感,就在隨着母親麻利的動作中昇華。盛滿米飯和着青菜的碗散發着香味,我們狼吞虎嚥地吃個精光,母親就站在旁邊,流淌着汗水的帶着疲憊的臉上露出笑容,那慈祥的目光一直留在我的腦海裏。

我留戀這溫情的氣氛,但隱約感到,自己就像長成了翅膀的大雁,很快就得飛走了。

1984年的秋季開學,這一刻終於要到來。我所在鄉村小學,我以班上最優的成績被縣重點中學錄取。開學前,前往縣中報名的那天凌晨四點,母親就早早起牀爲我做雞蛋煮麪,還煮了好幾個雞蛋要我在路上吃。母親送我到村口,告別時,我依稀看到她用手在擦眼睛。多年後,她告訴我,那天是她心情難過,捨不得我走。而我當時只是沉浸在進入新的學習環境的美好憧憬中。

從此,我一直沒機會長時間呆在家中,除了短暫的暑假和寒假。回家成了我最渴求的事兒。——從完成學業到出外工作,到現在足足過去了二十九年的時間。歲月已在我的身上留下永恆的痕跡,現在我最想做的,是陪伴在我的父母身邊。老屋如今被改裝成了廚房,供父母臨時做飯菜用。父親和母親已搬到鎮上我哥買的一棟小樓居住。然而,今年已八十一高齡、退休二十六年的父親和七十六歲的母親依然喜歡來回走動在老家種果樹、做農活,實在令我們擔心。在外工作,力所能及的就是多打電話,多聽聽他們的聲音。去年買車後,回家方便了許多,但也只是在有空時才能回去。每次回家,我都要親自下廚,做豐盛的飯菜給他們吃,幫父母剪剪指甲,上街買新衣服,甚至帶他們去剪剪頭髮,可他們總是不太願意。

母親依然很健談,她說她參加了村裏的廣場舞活動,還上臺唱她愛唱的客家山歌,她經常帶着責備的口氣說“都是你外婆害了我,當年不同意我參加廣州來招考的文工團”,我笑着說“要是您去了省城,就可能不一定能有現在的我啊”,她也笑了。

當與父母團短暫聚在一個屋子裏時,浮上心頭的是難言的滋味:日子老了,父母終將離我們而去,一次次見面就等於縮短了我們見面的次數,與人世的告別終將到來,那可是多麼無奈、多麼無情而又必須面對的自然規律啊!前半生在期盼好日子,當有條件“好”的時候,“分別”卻不知不覺站在我們之間。

而每一次返城,母親總是要我帶上滿滿一後車廂的家鄉特產,尤其是他們種的沙田柚果。

望着父親踩着單車看上去只有四五十歲左右的硬朗背影,您很難想象父親已經老了,在他眼來,鄉村是他最好的歸宿,他不習慣城市生活。

謹以此文獻給普天下養育我們的父母和遠山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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