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一葉入畫來散文

如果說紹興是江南水鄉的一張名片，那麼穿梭在悠悠河道、彎彎石橋下的烏篷船就是這名片上耀人眼目的亮點；如果說紹興是江南水鄉一道魅力四溢的風景線，那麼玲瓏嬌小、敏捷自如的烏篷船就是這風景中流動的生命。享受有“東方威尼斯”盛譽的紹興，烏篷船是她的驕傲。只要你置身於紹興，只要你佇立於古樸典雅的石橋抑或漫步於綿長恬靜的湖畔，那或行或泊、或獨或羣的烏色小精靈，讓你淋漓盡致地品味行走時的輕盈灑脫、停泊時的閒情雅緻；獨走時的悠然自得、羣行時的轟轟烈烈，古老而年輕的水鄉澤國，頓時煥發出無限生機和青春的活力。

有關烏篷船的最初記憶，應該追溯到花樣歲月中學時代魯迅先生在《社戲》一文中的描寫：“近臺的河裏一望烏黑的是看戲的人家的船篷……其實，我們這白篷的航船，本也不願意和烏篷船在一處，而況沒有空地呢？烏篷船裏的`那些土財主的家眷固然在，然而他們也不在乎看戲，多半是專到戲臺下來吃糕餅水果和瓜子的。”連魯迅先生都不願靠近的烏篷船，對於我更是勾不起什麼興趣來，進而也就無須去留意。直到在《中國散文年選》走進陶方宣《烏篷船的前世今生》，沉醉在“烏篷船就應該停泊在紹興水碼頭或周莊雙橋下，配上水泡般的拱橋、佈滿青苔的石級、還有古鎮老街，那就是最寫意的中國水墨……烏篷船最適宜乘坐中國女子，打油紙傘的蘇小小，浣紗的西施，還有寫詞的李清照……烏篷船有一種宋詞意韻”中不能自拔時，我頓然感覺這活躍在江南水上的“的士”，竟然會如此韻味獨特！幸運的是去年八月紹興小棲，烏篷船也由樸素迷離的文字變成了看得見、摸得着的真正實體。那黑亮亮的船篷，那新月似的船身，自由自在地在窄窄的河道里漂盪，在浩瀚的湖波里泛舟，實在是一種雅韻盎然的奇觀！可惜緣於時間的倉促，沒來得及盪舟枕河就與烏篷船檫肩而過了，帶着深深的遺憾作別紹興。

誰知心在哪裏哪裏就會有風景，我的心在紹興，烏篷船自然是我心中的一處美景。剛剛閃過的暑氣依然的八月，孕育了一個春秋的水鄉好夢終於成真了。緊隨朋友跨上低低淺淺的河埠頭，機敏的船伯隨即將自己的小船撥在岸邊，然後伸出他那寬大而有力的手把我扶上晃晃悠悠的烏篷船。坐在竹篷前矮矮的長凳上，搖晃的感覺蕩然無存，平穩得就像坐在家裏的沙發上一樣。手扶着船舷，腳踏着船底，心情的激動不亞於第一次乘機飛上太空。可此時此刻，誰又能說不是在空中神遊呢？蔚藍藍的天空，輕悠悠的白雲，紅火火的驕陽隨着碧波盪漾，近得讓人觸手可及，這不就是在高遠的天空中的遨遊嗎？順着狹長的河道放眼望去，一條明如玻璃似的綠色緞帶靜靜地漂向沒有盡頭的遠方，河面上空造型各異的石橋遙相呼應，岸邊纖柔的柳條在微風的輕拂下婆娑起舞，我禁不住默默低吟：“水如空，橋如虹，一葉扁舟畫卷中。”將目光向兩岸延伸，只見粉牆黛瓦、雕欄臺門都懸在半空的雲彩中。地面上並不感到望而生畏的古老建築，坐在河道的小舟裏仰視，居然就多了幾分巋然和威嚴，也多了幾分深奧和神祕。小舟駛進最歷史、最個性、最民俗、最紹興的古老水巷，人彷彿就在古老的時光長廊中徘徊。彰顯南宋風情的民居如電影般一幕幕播映：臨河人家家連家，疊石爲基石牽石，宅在河中河映宅，河在宅中宅照河。家家綠水繞門，戶戶河埠相通。置身於如此曼妙的佳境中，耳邊能不迴響起“三山萬戶巷盤曲，百橋千街水縱橫”的詩句嗎？就連著名的建築專家陳從周盪舟枕河水巷也無法按捺澎湃的詩情，欣然揮毫疾書：“小橋通巷不依依，落日閒行到市西。柔櫓一聲舟自起，家家載得醉人歸。”烏篷船的輕巧自如，你不得不服，在時寬時窄、時彎時直的水巷，它一會兒鑽到巧思迭出、古色古香的石橋下；一會兒駛進碧絲如絛、濃蔭遮天的柳影中；一會兒橫在黛瓦疊彩、飛檐幡飄的臺門前。船體的小巧固然不必說，但沒有船伯超凡的船技，烏篷船不會這樣乖順的，船伯一定是一位年深日久的老船手了。

“老伯，您在這環城河上一定有幾十年了吧？”

“沒有，我只幹了五年！”

“五年？五年就可以這樣操控得手呀！”

我開始認真打量起這位老伯來。這是位瘦瘦的老者，坐在微微翹起的船頭，一手款款地握着船槳，那槳在碧玉似的水面上劃開點點漩渦，發出均勻而有節律的擊水聲，一曲天籟點綴在幽靜的河面，是那樣詩情。一腳款款地踏着船櫓，那櫓在翡翠般的波光上舞蹈，濺起如珠如璣的水花，在船舷跳躍，是那樣畫意。再看老伯悠然自得的飽滿感和嫺熟愜意的充實感，把玩出幾分老玩童的天真與調皮，原來美的山水不僅可以滋潤人的性情，更能催生生命的稚嫩。朋友見我對老伯如此羨慕，一臉自豪地說：“這船我也會劃的，童年最親密的夥伴就是烏篷船。”我於是又開始羨慕朋友，生在水墨江南，長在烏篷船鄉，得天獨厚的人生閱歷，萌發的不僅是過人的智慧，還有一顆淡定豁達的靈魂。

烏篷船伴着“吱吱呀呀”的搖櫓聲和“嘩嘩譁”的划槳聲在河巷裏轍出一條銀色的水路，載着一船詩情畫意，載着一船心曠神怡，從畫卷中漂來，又向畫卷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