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思念心的故鄉的散文
站在新春的渡口，氤氳着江南初春時節溼漉漉的空氣，煙雨迷濛中，心，彷彿像一隻脫手而出的風箏一般，期待着與高遠藍天的緊密擁抱，期盼着與溫潤春風的耳鬢廝磨。飄逸的思緒，一任如牛毛、如針尖般的絲絲縷縷的春雨撫摸。夢，便也從心底抽絲剝繭般地慢慢地植根，發芽、吐蕊、溢香……
人們都說春雨貴如油，而對於穿梭在城市鋼筋混凝土中的我來說，似乎可有可無，無足輕重。沐浴在江南的煙雨中，心中絲毫沒有那種“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唯美曼妙的意境，唯有一縷淡淡的惆悵，淡淡的思念纏繞在心中。此刻，在我的腦海中，映射出的唯有除夕之夜那溫馨的一幕……
除夕之夜，因爲和親人遠隔千里，天各一方，遙遠的距離唯有通過網絡和手機給遠方的親人傳送滿滿的祝福和濃濃的問候。年三十，當匆匆忙完家務之後，夜幕也悄悄地降臨了，老公在一陣鍋碗瓢盆交響曲之後，將年夜飯一一端上桌。今年的除夕夜對於我們來說很特別，不再與親戚朋友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不再沉淪於一味的應酬中，而是一家三口在自己溫馨安逸的小家中靜靜地度過。老公聽從了我和兒子的建議，年夜飯不要搞得太豐盛、太複雜，以清淡爲主，以可口的時令蔬菜爲主打。雖然桌上沒有讓碗碟鋪排的滿滿當當，幾樣適口的小菜，幾句溫馨的祝福，濃濃的親情伴着濃濃的年味氤氳在不大的空間裏，那也是一種絕無僅有的享受。
吃罷晚飯，我便掏出手機撥打着那組熟悉的號碼，幾聲“嘟、嘟”聲之後，三妹那溫馨的話語便飄進我的耳際，一番祝福寒暄過後，三妹提議用電腦視頻聊天，不巧的是我的電腦因爲音響不好，只能視頻，無法語音，這時三妹靈機一動提議道：“我們不是都開通微信了嗎？就用微信視頻聊天吧。”是啊！既然有這麼便捷的通訊工具，況且又可省卻長途話費，何樂而不爲呢？
短暫的等待之後，手機屏幕上便人影晃動着，當三妹把鏡頭對着年屆九旬的媽媽時，一種壓抑不住的驚喜之情悄然爬上來我的眼角眉梢。一臉慈祥的媽媽，精神瞿爍，身板依舊硬朗，只是耳朵有點背，再加上我說話的音量不太高，爲此，媽媽勉強能聽到三言兩語。母女在一段無聲的對視後，媽媽說我好像有點胖了，只聽旁邊的妹妹說，那是因爲手機鏡頭近，纔會造成視覺上的錯覺。因爲是與家人視頻，不需刻意打扮，所以那天我就很隨意地穿着一身棉睡衣亮相的。看着媽媽一次次地用手背輕輕地擦拭着眼睛，我知道，那是媽媽蘊滿眼眶的激動的淚花在流淌，對着媽媽慈祥的面龐，絲絲甜意，縷縷微笑始終鑲嵌在我的臉上……
曾經聰明能幹、年輕漂亮的媽媽真的老了，老得似乎讓我猝不及防，因爲在我的心裏，媽媽應該會永遠年輕、永遠精神抖擻的。可是，歲月的刻刀還是在媽媽曾經光滑細膩的肌膚上，印下了一道道如轍的印痕，老人斑也悄然植根在媽媽溝壑縱橫的臉上。媽媽的眼光不再清澈，媽媽的牙齒不再健全，媽媽的聲音不再清脆，媽媽的肌膚不再溫潤，媽媽的黑髮銀光閃閃，媽媽的手背青筋暴突，媽媽的……
三年前爸爸仙逝，老家偌大的庭院中只留下媽媽孤單的身影，遠在清江做批發生意的弟弟曾把媽媽接過去小住時日，可因爲他家的樓層太高，沒有電梯，媽媽年紀大了，患有多年的高血壓，腿腳不太靈便，上上下下很不方便。在住了一段時間之後，媽媽執意要回到老家。在老家，唯有做老師的姐姐在媽媽身旁，去年姐姐退休後因爲孩子在上海工作，爲此，姐姐在上海生活的時日逐漸增多。而我平時既要看店，雙休日節假日又要爲學生全天上課，再加之幾百裏的距離，爲此，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照顧媽媽的生活起居。遠在福建的妹妹，不放心年事已高的媽媽一個人長期留在老家，再加之妹妹居住的閩西氣候宜人，故此，去年夏日妹妹便長途跋涉，從千里之外的福建特意回來將媽媽接回家中，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時光。
雖然媽媽遠在福建，但在我的心裏有媽的地方就是家，那個家雖然不是真正的老家，卻是心中的快樂老家。因爲媽媽在哪，哪兒就是家！
之後的幾日裏，妹妹通過微信頻頻發送她和媽媽在郊外和風景點踏青遊玩的圖片和視頻。躍動的畫面，絢麗的色彩，一樹樹的春梅奼紫嫣紅，嬌豔奪目，純潔的玉蘭花端立於枝頭上，莊重典雅，超凡脫俗，綠草逶迤，綠樹蔥蘢，盎然春意，一片明媚。精神瞿爍的媽媽則站在花樹下，綠叢中，一臉燦爛的笑意，一席欣喜的神色，讓人感知到如沐春風般的溫暖。
看着疊現出媽媽身影的流動的畫面，我心底那根弱弱的弦一次次地彈撥起一段段綴滿往事的鄉音鄉情，媽媽各個時期的剪影便似幻燈般呈現於眼前。
年輕時的媽媽很清瘦，高挑的個兒，小蠻腰不足一尺八，可是，就在這單薄的軀體內卻蓄積着無限的能量。五十年代，媽媽從河網密佈的裏下河畔隨軍來到遍地荒蕪、蘆葦陳雜的黃海之濱，和爸爸他們一起奮鬥，用勤勞的雙手把一片荒灘改變成富裕繁榮的具有小城鎮規模的現代化農場。在衆多的隨軍家屬中，媽媽總是踏實苦幹、技高一籌，成爲屈指可數的佼佼者，爲此，媽媽的工資也總是先晉級於他人。
雖然媽媽年輕時出於家貧在南京幫傭時右手中指落下了殘疾，僵直不能動彈，可是這些絲毫沒有影響媽媽做事的速率，幹農活是一把好手，做家務更是手腳利索，女紅技藝嫺熟，就連廚藝也毫不遜色。爲此，在我小小的心田裏，媽媽就是個令我崇拜的大能人！
不管任何時期，媽媽的步履總是匆匆，走路風風火火的媽媽，每次出門時，總會把尚年輕的我們撂下一大截。即便是進入耄耋之年的媽媽，步履依舊很輕盈。就爲媽媽的行色匆匆，不知被爸爸說過多少回，可外表敦厚，秉性偏執的媽媽就是執意不改，而且數十年如一日的延承下來。記得數年前一次我探親回去，就曾聽爸爸說過讓他既氣惱又無奈的事情。那是一次國慶前夕，爸爸用自行車載着媽媽到二十多裏外的當地集鎮去趕集，爸爸深知媽媽走路的速度很快捷，便一再叮囑媽媽在人來車往的大街上一定要放慢腳步，以免走失。可偏偏最怕的事還是出現了。當時爸爸只顧看着路邊攤位的物品，沒有仔細留意媽媽，可當爸爸看好一樣東西在和人家討價還價的時候，一擡頭媽媽不見了，心急火燎的爸爸扔下物件，便順着大街找去。在如織的人流中，爸爸細心地搜索着，碰到熟人就打聽，找了半個多小時仍不見媽媽的蹤影。脾氣暴躁的爸爸一氣不再去尋找了，在街頭就地等待。大約近一個小時後，媽媽纔出現在爸爸的視線中。當爸爸看到媽媽的身影時，火不打一處來，便詰問媽媽究竟跑到哪裏去了，深知自己理虧的媽媽吞吞吐吐地說出緣由。原來媽媽只顧沿街瀏覽，沒有擡頭看路，就這麼一路觀光瀏覽，也不知自己究竟走到哪裏了。在躊躇片刻之後，便順着去時路慢慢回尋，最後在街頭碰到爸爸。老兩口趕集，合心的東西沒買幾樣，卻惹得一肚子氣……
當我十七歲遠離家鄉親人踏上新的工作崗位的時候，第一年春節回家本是其樂融融享受親情沐浴的溫馨時刻，可是天不遂人願，就在年三十晚上，因爲暈車和路途勞頓，勉強吃了幾口年夜飯後就困頓不堪，早早上牀歇歇了。夜半，一股炙熱的暖流從我的體內發出，臉色潮紅，渾身滾燙，口乾舌燥，我輕輕的呻吟聲驚醒了忙碌了一天的媽媽。媽媽連忙打開電燈，來到我的牀前，用手背試了一下我的額頭，然後臉貼臉地靠着我。此刻的媽媽既心疼女兒，又感到幾分爲難。因爲今天是年三十，家家戶戶都沉靜在團圓喜慶的氛圍裏，此刻去驚擾醫生顯然有些不妥。媽媽在做了短暫的考慮後，便將溼毛巾敷在我的額頭上，此刻，爸爸也用水果刀小心地削着荸薺皮，然後切成薄薄的片，不定時地塞進我的口中，指望以此方式降低我的`體溫。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依舊臉色潮紅，高燒不退，此刻，爸爸媽媽頓時感到侷促不安，毅然決定去請醫生。不一會兒，醫生揹着藥箱隨爸爸媽媽匆匆而來，爲我打了一劑退熱針，並開了一些必需的藥物……那一夜，媽媽一直守候在我的牀邊，擁着我入眠。第二天雖然熱度退卻，可右腳卻莫名其妙地腫脹起來，直至腳裸，整個右腿無法動彈，整整十天無法下牀，爲此，在這十天裏都是媽媽抱着和她個頭一般高的女兒上牀下牀，那種被媽媽擁在懷裏的感覺至今回想起來依舊溫馨如昨。
離家數十載，因爲工作的原因，回去陪伴父母的時日並不見多。在我的記憶深處，那次元旦回去離別家鄉時，媽媽站在嗖嗖寒風中目送我遠去的身影令我終生難忘。
那是一個隆冬季節，因爲家中有事我和老公由表弟駕車送我們回去。一路上，爸爸媽媽牽掛着我們的行程，間隔一段時間之後便用電話詢問我們的具體方位。記得到家時已是掌燈時分，當看到我們的小車安全地停在院門口的時候，爸爸媽媽心裏才釋然。走進久違的家中，一股溫馨的氣息撲面而來，家的味道是那樣的濃郁，親人的問候是那樣的溫暖，一臉慈祥的爸爸媽媽一直不停地噓寒問暖。尤其是媽媽，仔細地端詳着我的臉，嘴裏吶吶地說道：“唉，比上次回來又瘦了一圈，臉色也不好看。”我知道媽媽心疼女兒，便告知媽媽說自己是下夜班後只小睡一會兒就回來的，因爲有暈車的毛病，所以臉色纔會有點憔悴的，休息一會兒就會好的。此刻，坐在沙發上的爸爸用他那特用的清亮的聲音告訴我們，說是媽媽一大早就到菜市場去精心挑選我喜歡吃的蔬菜瓜果，一次次地往返，生怕我們吃不飽吃不好。離家許多年了，每次吃到媽媽親手烹飪的菜餚，總覺得是那樣的可口暖胃，因爲那是媽媽的味道。
短暫的相聚後分別在即，夜色闌珊中，當我緩步踱到門邊，腿腳不便的爸爸拄着柺杖送我走出家門，媽媽則一直把我們送到大路上。冬日的夜晚，氣候薄涼，媽媽佇立在寒風中，目送着我們漸漸遠去，寒風吹起了媽媽的衣襟，吹亂了媽媽的華髮，可媽媽依舊用深情的目光凝望着，凝望着……隔着車窗玻璃，看着媽媽的身影漸漸地遠了，遠了，一層煙霧遮上了我的眼簾……
時光催人老，歲月不待人。不經意間，彈指數十年匆匆而過，當年那個少不更事的黃毛丫頭，如今已是奶奶輩分的人了。可每每在夢囈中回到童年的美好時光，一次次躺在媽媽的臂彎裏，那種感覺真的好溫馨，好甜蜜啊……
初春的雨，依舊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因爲放年假，許多人都回家與親人團聚了，爲此，大街上也顯得非常冷落。在清寂的店鋪中，兒子正指導着他的父親學習組裝山地車，而我則閒散地坐在電腦前，翻看着手機中的微信。妹妹頻頻發送着一組組最新視頻和組圖，而我則通過這一個個精彩的畫面追逐着媽媽的身影，回味着昔日的往事。
長時間把目光定格在屏幕上，不覺有些視覺疲勞，爲此，我便收回目光再放回遠處。街對面的江南大學附屬的梅村高級中學，一排排端莊典雅的大樓靜靜地矗立在春雨裏，偌大的校園靜謐的如同一座空中樓閣。煙雨朦朧中，淡褐色的牆面磚顯得有幾分神祕感，更如同一處幻境。此刻，我的意識也處在一片朦朧的虛幻裏，眼前的景緻在不斷地發生着變化，一座座連綿的山巒彷彿就在眼前，在山巒下的景區裏，妹妹正挽着媽媽流連在蔥綠色的世界裏，在花團錦簇中穿梭，在碧泉瀑布間穿越，在青山掩映下的幽靜中躑躅徘徊……
春雨，打溼了思念的翅膀，把一縷夢魂牽引到遙遠的天際，那是故鄉親人的召喚，那是溫馨親情的等候。此刻，在我的耳際又飄起了那首耳熟能詳的歌曲：找點空閒找點時間/領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帶上笑容帶上祝福/陪同愛人常回家看看/媽媽準備了一些嘮叨/爸爸張羅了一桌好飯/生活的煩惱跟媽媽說說/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談談/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給媽媽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圖兒女爲家做多大貢獻/一輩子不容易就圖個團團圓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