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似水流散文

穿梭在商場琳琅滿目的商品間，猛地一擡頭，忽然看見穿衣鏡中顯現一個人的影子，滿臉的疲憊，身影中落滿了奔波和勞碌。我驚愕地盯着那張臉，半晌纔回過神。這個影子是我嗎？年華真的似水，你不得不由衷感嘆，歲月纔是一個最高明的化妝師，它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你的容顏。

姑姑的那本老相冊中，收藏着家人許多的老照片，翻開那些泛黃的老照片，在一片懷念的嬉笑聲中，彷佛又回到了舊時光。

我出生百日的水彩照，白淨的圓臉，腮紅似彤霞，清澈純淨的雙眸，頭戴時下復古流行的小兔帽子，殷紅的小嘴，嘴角上揚，掛着淺淺的微笑。就像三月裏，沐着春風的剛出土的新芽一樣柔嫩。

四歲時，剃着男孩一樣短短的頭髮，穿着紅色短褲，白色背心，臉依舊胖嘟嘟的，蓮藕般的胳膊。走在廣州城的大街上，當地人都親切地喊我“肥仔”。目光依舊如水般純淨，還閃耀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亮光——這年，我在廣州火車站走丟，在火車上亂跑，幾次虛驚，嚇得家人此後是步步看緊我。

六歲了，姑姑帶我燙了滿頭的捲髮，頭上戴着扎有蝴蝶結的髮卡，可惜是黑白照片。不過我仍清晰記得，身上穿的是大紅蕾絲公主裙，腳穿白襪子紅皮鞋。這身打扮，在當時不知羨慕了不少人的眼睛。

有一張，我和小姑撐着陽傘，眯着眼睛，迎着夏日夕陽而拍的照片。所有家人，看到這張照片都不約而同地哈哈笑了。因爲，拍照時，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被叔叔責備了。委屈之下，我衝冠一怒，脫下鞋子光腳跑了，全家人都在忙着追我一人，全家福就這樣被我一人攪黃了。可時隔這麼多年，當時的.滿腹委屈，似乎還殘留在我心中。

七歲了，我的捲髮紮上了兩個小辮子。我穿着蕾絲花邊的格子襯衫，還有當時流行的喇叭褲，褲腳上還繡着小鴨子的卡通圖案。弟弟的開襠褲還沒縫合，下巴上還有未擦乾的口水痕跡。我倆踩着三輪車，幸福地咧嘴笑着。

有了彩照了，應該是十來歲時的照片吧。春天裏金黃的菜花一眼看不到邊，無數的蜂蝶在菜花叢中翩翩起舞。我和我的鄰居小夥伴們，在菜花叢中追逐蝴蝶，夕陽的餘暉，溫馨地灑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不知是誰，搶拍了我轉身回眸的瞬間，菜花叢中，一臉的明媚，一臉的燦爛。回頭重溫當時的情景，心似乎還在金色的花海中盪漾。

再後來的照片，稚氣的臉上多了一副近視眼鏡。有一張低頭推眼鏡的剪影，雖說長大了許多，可厚厚的鏡片並未能遮住我孩童的純真。只記得兒時，母親對我管教嚴厲，我基本足不出戶，那些印滿彩色插圖，標着漢語拼音的兒童讀本，就是陪伴我的最好朋友。我在第一本唐詩拼音讀本中，認識了“紅豆生南國”的王維、“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陸游、“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李清照……在上下五千年中，我知道了一代賢相管仲、樂毅，“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荊軻，“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再後來，在瓊瑤小說裏初識了“蒹葭蒼蒼，白露爲霜”的《詩經》，在金庸和梁羽生的武俠小說裏，初識了三百年前，那個“人生若只如初見”的謙謙君子納蘭容若……

暢遊書海，有幸認識了這些我終生喜愛、一生難忘的歷史人物，他們留給我的是一份永生記憶的文字和思想，還有一副厚厚的近視眼鏡，可至今我仍留戀當時的那份飽讀詩書的愜意和暢快。

再後來的照片就日漸稀少了，最清晰最難忘的記憶，也就是童年的時光。而我的心理年齡也一直停滯在那個時段，家人也一直把我當做那個年齡段的孩子呵護和照顧，從未覺得我已是人到中年。我自己也是一直沉溺在童年的夢中，一直當自己還是當年的孩童。

不敢面對鏡子，不敢再去看老照片，不敢面對時光流逝的現實，更不敢相信那個商場鏡子中，滿臉疲憊的人就是我自己。

想從這張臉上尋找遠去的影子和逝去的歲月，可惜，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眼底鎖上了一層憂傷，臉頰也刻上了一絲滄涼。

曾以爲，我可以用一支溫柔的筆，帶自己重回往事，留住歲月。卻不知道，我們回得了過去，回不到舊時光。歲月就是一個無情的化妝師，殘忍地將生活的酸辛，深深淺淺地刻在我們心裏，寫在我們臉上，把我們變得面目全非，我們卻一直沉迷於舊夢中，不願醒來。

年華似水，匆匆流過，我該如何才能挽留時光急促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