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樹爲鄰散文

與炊煙和樹爲鄰，就像夫子而言：與德爲鄰，道不孤。村人有村人的道，樹有樹的道，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道不同阻隔不了彼此成爲鄰人。一打開院門，對面是升騰起來的炊煙和綠意蔥蘢的樹，院外排噠而來的是嘩嘩流淌的小河，河面上映着熱鬧的綠，雖不想喧譁，但我還是聽到了呼朋引伴的聲音，這是鳥兒是樹木是牛羊還是人呢？草繩般的河岸上站滿了如你如我如蟻般的人，人遠遠近近地走來，遠遠近近地聽……

我穿過如士兵般整齊排列的樹的方陣，倚着一棵歪脖子老樹，聽它講經年的往事：夕陽斜巷裏，幾點翠綠與嫣紅，點綴了英雄情懷，何日再見沙場秋點兵？突然樹就沉默了，沉默的樹變成了一個我所熟悉的老人，我想將它的脖子扭正了看那如蟻般的人羣，但它說什麼也不從，老淚縱橫地歪斜着臥進泥土，我站遠了看——，猛然發現它那歪斜的樣子更是一種倔強的歷史！金色的陽光從天空傾斜而下，落在樹的葉子上，呼喊着折射綠色的光芒，歷史已經褪去，但沒有人阻止它長成一棵滄桑的老樹，更沒有阻止她以蒼老渾濁的眼睛俯視生活！一個人的'樹林，一個人的樹，突然就成了我的一個夢境，那駐留的時間，一再被拉長，涼爽的風吹過，帶來了更豐滿的生長意韻！

村人說那樹林就是天上落下的一領綠席，村裏的牛羊豬狗野花小草以及人，都或蹲或踞或躺或臥或立或動在這領席子裏，我知道每年秋季，那飛飄的落葉都將落入泥之河的蘆葦叢中，蘆葦蕩裏盡秋風，到處都是白華飄起的櫻羽，比柳絮更深情比春天更深情地抱着葉的深紅情懷，將樹的叮嚀化作隱隱的白霜透出來，泥之河的蘆葦因之也更闊更白了。到底是什麼，讓我又一次走入那如海的蘆葦蕩，在那一望無際的銀白之中，突然我就迷路了，最後一縷情思被吞噬之際，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那棵歪脖子老樹變成了二八少女，她有着閉月羞花的容貌，每年春天都會精心打扮着前來，嫋嫋娜娜翩若驚鴻地走到我身邊，夜夜與我共眠，並告訴我它已吸收了天地之靈氣，變成了人人恨又人人愛的樹精！成了妖精的它，已脫離凡胎，飲無愁海之水，嘗忘憂樹之果……

萬物甦醒，已是春天。山坡上滿是村人栽樹的影子，有誰知道樹苗的願望，有誰讀過栽樹人的手？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栽樹人的手，有着泥土的溫暖，我一握的時候，就像莊稼的汁液傳到我的脈管和血管裏，生生地就將蔭綠傳到我手上了。這樣一雙握着樹苗和杴把的手，笑着面對你，想着將對樹的尊重傳遞給你，一切看起來謙遜而驕傲，但成長卻是痛苦的！看似羣樹成林，但每一棵卻又那麼孤獨，暗夜漫漫，日子久了，手和樹上就會各自長出一雙靈眼，任憑太陽暴曬，任憑暴雨澆淋，卻日日夜夜睜眼看世界。

想起狄金森的一首詩：“如果我能使一顆心免於哀傷∕我就不虛此生∕如果我能解除一個生命的痛苦∕平息一種心酸∕幫助一隻昏厥的知更鳥∕重新回到巢中∕我將不虛此生。

與樹爲鄰，我看到人與樹之間的平等，一切都平等起來了，我相信在落雨的黃昏，樹會將枝條借給螞蟻當舟楫，樹會將整個身子撐起來給我們當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