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中心散文

生而活着散文

本文已影響 2.25W人 

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只是覺得如鯁在喉。吃過午飯,從餐廳晃晃悠悠地回到辦公室,當屁股挨着椅子的一瞬間,不由地一聲長嘆。究竟嘆什麼,自己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也就不嘆了。

生而活着散文

中午下班的時候,坐在辦公桌前發呆。這些年,獨自飄在外面,每到中午下班,總會發呆。發呆的理由很簡單,就是不知要去吃什麼。這一點倒是想得很明白。多少年裏,我就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中午發呆的時候,知道爲什麼。

踟躕良久,依然去了那家麪館,要一份納仁面。雖然已經連着吃了好多天納仁面了,亦知道這樣的飲食,單調而乏味,也很想換一換口味,卻又實在不知自己究竟想吃什麼,盤算良久,拿不定主意,只好和昨天一樣,繼續吃麪。其實,心裏還是很認同這種哈薩克飲食的。二指寬的皮帶面,誇張又勁道;醇厚香濃的羊肉湯,原汁原味,除了鹽、洋蔥再也沒有其他佐料。說來也真是偏執,認準的事,不會輕易改變,就連抽菸這樣的不良嗜好也是如此,多少年裏,只抽一種牌子的香菸。

已經過了吃飯的高峯期,麪館裏寥寥的幾個人,或神情木然地盯着電視等飯,或往嘴裏填一口飯,機械地咀嚼着,心不在焉地扭頭四下張望,不禁心下黯然。獨自坐在桌子邊,趣味索然地悶頭吃飯,不自覺把幾塊肉撥在盤子邊攢着。吃完麪,喝光了碗裏的湯,輕籲口氣,眼盯着堆在盤子邊上的幾塊肉,咂咂嘴,把肉扒進嘴裏,大嚼,心卻忽然被什麼刺了一下。愣怔地嚼着肉,不由地搖頭感嘆,連吃飯養成的習慣都難免偏執。

說到吃的習慣,自然想起從前。

小時候,家裏的生活說不上清苦。父親一個人工作,每月都有工資拿回家來。按說,在當時,也該是很不錯了。但父親的'工資不足以讓生活奢侈。母親是個很善於持家的女人,總是將家裏的生活安排得有條不紊。每頓飯,肉是不會少的,不多,但總有肉味。於是,吃飯時,總把散雜在飯食裏的小肉丁挑出來,攢在碗的一邊,等飯吃完了,再把攢在碗邊的一小撮肉丁一次扒拉進嘴裏,爲的是能體會一下大口吃肉的感覺。就是現在,我們也經常拿母親分配食物的精到來說笑。母親分切食物的技術是很精準的,切出的饃片大小一致,讓你沒得挑。尤其是切鹹蛋,連裏面的蛋黃都基本一致。其實這也難怪。吃,不奢侈,也就僅僅維持生命,不至於捱餓,於吃也就很在意了。

那時候,家裏餵了兩頭大肥豬,還有一隻老山羊。每天早上天還沒亮,母親把我和弟弟喊起來,給我們手裏各塞一粒水果糖。然後,我和弟弟噙着水果糖,高高興興地各自挎一個很大的芨芨草編得筐子,去田間地頭水渠邊薅羊草豬草。

水果糖實在是簡而又陋,一層花花綠綠的紙,裹着一粒黃兮兮的糖塊,若是放得久了,會發黏,一發黏,糖紙就剝不下來了,只好連糖紙一起塞進嘴裏。這種糖一毛錢能買十四粒,現在已經見不到了,早已被包裝精美的牛奶糖、花生糖和各種巧克力所替代,可這些糖都不如小時候吃過的水果糖甜。那是真甜。剝去糖紙,小心翼翼地噙在嘴裏,任由甜慢慢瀰漫、擴散,將自己包裹,將自己融化於浸入心髓的甜裏。這時候,快樂無以言述。我和弟弟常常爲着這份甜,面面相覷,會忽然可着喉嚨尖聲嘶叫,然後,大張着嘴,在田埂上、水渠邊瘋跑,任風撐滿衣袖。

及至和弟弟揹着一大筐羊草豬草回到家,母親早做好飯等着我們。飯桌上,一碟鹹菜,一碟糖蒜,我和弟弟吸溜吸溜地喝着黃晶晶的洋芋玉米糊糊,這時候,母親走過來,把兩塊饃片分別放在我和弟弟的面前。饃片是母親給我們準備帶去學校的。那時候,學校都是半天課,從早上一直上到下午五點放學。母親放下饃片就轉身忙自己的去了,她從不管我們什麼時候吃饃片。反正就這麼多,現下吃完了,那剩下的時間就餓着。這一點,母親從不遷就我們。

其實,那時候倒也沒有真正捱過餓,只是老覺得欠那麼一點,老覺得吃得不盡意,於是,肚子裏空着的地方,便常有一個期盼填在那裏。期盼有一天,能大口吃肉,大口吃饃片,吃到肚子撐圓撐破,吃到兩眼翻白。

於是,期盼把日子撐得滿滿當當。

直到現在,依然不改小時候吃飯的習慣,真是積習難返。而且這些習慣,一直影響着自己的另一些生活習慣。比如對肉的偏好,也還是很喜歡吃肉,喜歡那種大快朵頤的暢意。可是,無論怎麼吃,卻再也吃不出年少時的滋味。

記得那年冬天,老山羊掙脫了拴它的繩索,鑽進放雜物的小倉房裏,吃光了小半麻袋餵雞的麥渣頭。早上發現時,老山羊已經脹得肚腹溜圓,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父親可惜了半天,把老山羊殺了,說:“多煮些,好好吃一頓,解個饞。”在一旁幫忙的母親嗔父親一眼,“日子不過啦?”父親咧嘴笑笑,不再言語。

那天夜裏,爐火通紅,小鐵鍋裏煮着羊骨頭,熱汽騰騰,滿屋子都氤氳着濃濃的肉香。我和弟弟在闊大的炕面上瘋玩,眼睛卻盯着忙碌的母親,盼着時間能快點再快點。終於盼到母親搬來小炕桌擺在炕上。和弟弟圍坐在小炕桌旁,眼巴巴地盯着母親端過一大盆燴着洋芋和胡蘿蔔的羊骨頭,貪婪地吸着撲鼻而來的濃香。才長一顆牙的妹妹,也抱着一根骨頭,唆得吱吱有聲,糊得滿手滿臉。小煤油燈下,父親眯着眼,看着我和弟弟狼吞虎嚥,又看看母親,拿起一塊骨頭,撕下兩塊肉,放在母親碗裏。母親睨父親一眼,又撿起肉放在我和弟弟碗裏,自己喝一口湯,笑笑地盯着父親。父親唆着骨頭,嗔怪母親,“讓你多煮些!”端起酒杯,輕啜一口,咂咂嘴,很愜意地舒口氣,“要是常有這日子,就好了!”

父親當年期盼的日子,早已不值一哂,而溶於那些日子裏的快樂卻飄渺成一個回憶,沉於漸漸遠去的時光,隨之而來的是日漸發福的身體、恍惚和慵懶。前些日子休假回家,和妻兒一起去看望父親。母親照例做一桌菜,除了我最喜歡吃的幹豆角燉紅燒肉之外,往昔那些大碗雞大碗肉變成了苦瓜、韭黃、木耳之類,母親還特意喜滋滋地指着其中一盤涼拌菜,說:“兒子,來嚐嚐,苦苣菜,好吃呢,你嚐嚐。”我撿起一筷子塞進嘴裏,邊慢慢咀嚼邊笑謔道:“媽,你也學會蒙人了,苦苣菜,啥苦苣菜?還不就是當年薅回來餵羊餵豬的草。”母親愣了一下,佯怒道:“你——你這娃兒就是死性,咋就老記住那些個老黃曆不忘呢?我看你就是吃飽了撐得。”覷一眼悶頭吃飯的父親,“那電視上咋說的?啊?咋說的?叫——叫—你看我這腦子,嗯——”母親咬着筷頭,側着頭費力地想着,“噢,叫吃出健康。”母親很得意地揚一下筷子,“嗯,吃出健康,知道嗎?”

母親年近古稀,生性平和。她常說,日子原本就是煙熏火燎的,被煙燻着了,淚一衝,手一抹;被火燎着了,舔一口,吹一吹,日子還是日子。想來母親是對的,沒有高深古奧的道理,在一個又一個期盼中,安心於一個個煙熏火燎的日子,有欲而不執,有求而不貪。

手,輕撫在肥腴的肚子上,想着母親說“吃出健康”時的樣子,不禁啞然而笑。看來我真是吃飽撐着了,腦滿腸肥得容不下一絲期盼。

其實也不是容不下期盼,而是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期盼。現在,吃於我來說,已經不再是吃什麼,而是怎麼吃。一家人坐在一起,邊吃邊說着一些日常瑣事,爲一句話笑到噴飯;或是二人世界,在橘黃色的燈光下,氤氳其間的不是飯食的煙火味,而是一種溫馨和溫軟;或是幾碟小菜,一盆肉,一壺酒,且飲且唱: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窗外陽光明媚,樹是綠的,天是藍的,間或有一股小風。街上人來人往,不由得想起蟻穴間忙亂的螞蟻

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仰靠在椅子上,漫溢心間的是又一聲長長地喟嘆。

猜你喜歡

熱點閱讀

最新文章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