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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裏的小雨點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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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受傷

春天裏的小雨點散文

衛填海老這麼瞎胡鬧,幸運之神也不可能老照顧到他不是?後來就傷了,在醫院裏整整躺了三個月,還落了個殘疾。

事情的起因,還是和“叛徒”有關。

那天,衛填海和三個“叛徒”一起推着輛三輪車,可能是去山上置辦了些什麼東西,沒想到下山的時候就出事了。

那是一條一面靠山一面懸崖的盤山小路,大概兩米多寬的樣子,路面還算平整。這四位兵爺圖省事,竟然都爬上三輪車向山下進發了。

那天,騎車的是徐愛國,這傢伙有把子力氣,在家時,也有過騎三輪車的經驗。他是個急性子,剛下山時就嚷嚷着要大家坐上車,由他來把舵,大家好快點兒下山。幾個人見拗不過他,就上了車。當時,衛填海因爲身體重,就一個人坐一面,靠山,腿垂着,比較保險。另外兩個比較瘦,就坐在車斗裏。

這幾個人是一路唱着歌下山的,是一顆躺在路面上的小石子壞了事。當三輪車的前軲轆被小石子撓了一下之後,掌舵的徐愛國就剎不住車了,大聲喊着——唉——唉——唉——

徐愛國這個掌舵的慌了手腳,只知道喊“唉”。按理說,這個時候,後面坐車就該冷靜下來分析形勢纔是,可坐在車斗裏的那兩位也嚇傻了,等到衛填海伸腿別住山體凸出來一塊大石頭剎住三輪車時,這兩位等不迭地就跳下了車。他倆一下車,三輪車失去平衡,“嘭”地一聲撞向山體,就在三輪車“吱”地一聲翻倒的同時,只聽得“咔嚓”一聲,衛填海的腿折了。

其實,在當時的情況下,後面坐車的這三個人之中,衛填海應該是最沒有危險的一個。當時,他只要輕輕地用腳一點地,就下車了,最多是踉蹌一下或者摔個跟頭。可後來他說了,那樣一來,三輪車就會失去平衡翻向懸崖,另外三個人就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不管怎麼說,人家三個人沒事,就衛填海一個人傷了。那回,他躺在醫院裏三個月,直到能拄着拐到處溜達了以後,纔將這件事告訴了家裏人。那年,他二十歲,而我呢,纔剛剛初中畢業。

你得叫我解放軍叔叔,衛填海這麼補充着。我說好啊,解放軍叔叔,你欠我的彩禮錢啥時候兌現吶?他嘿嘿一笑,說我人都給你了,還跟我分得那麼清楚幹嘛呀!

“解放軍叔叔”躺倒在病牀上的時候,他爸爸,也就是我沒見過面的公公,已經在病牀上躺了八年了,腦溢血導致的偏癱。

再說想認衛填海做乾兒子的團長,那時年近五十,也算得上是一名近夕陽幹部了,升遷無望,只安心等着退二線,所以,心腸就有些軟,眼看着衛填海這小子能扛事,長得又一表人才,心裏愈加喜歡,就動了心思。

團長的家離部隊不算遠,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年輕時響應國家號召晚婚晚育,再加上先立業再成家的信念使然,就一直等到三十歲纔有了一個丫頭,比衛填海小點兒。衛填海受傷以後,團長心裏掛念着,所以,一有時間就去看他,挑明瞭說要認他做乾兒子。

護士長自然知道團長的心思,等團長走後,就對衛填海說,小衛你因禍得福了,團長想招你做上門女婿呢!

護士長也喜歡衛填海,不只是因爲他有擔當,頗具男子漢氣概,還因爲他沒什麼心機,坦蕩透明得像一杯白開水,再加上他風趣、幽默,到哪兒都是一團笑聲,雖然醫務水平沒什麼長進,但卻成了整個醫療所的開心果,大家夥兒要是一天看不到他,就會相互打聽,哎哎,今天咋個沒看到小衛同志啊?反正他住院的那三個月裏,他的病房裏就沒少過笑聲。

三個月後,衛填海給婆婆發電報,說團長看上他了,問家裏同不同意。老太太當時一聽這事,氣壞了,直接就回了倆字,不行。

衛填海後來在我面前呼天搶地,說,老太太害人啊,當年要不是她攔了一把,我現在說不定就成大老闆了。我說那你現在再去找團長啊,人家說不定還沒忘記你呢。衛填海瞪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兒子倒是在一邊憤憤不平了,說老媽您什麼境界啊,要是老爸成了大老闆,你兒子我不也就不用出去打工賺錢裝孫子了嗎?

我想了想說,也是哦。

唉,真是一物降一物,平時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的我,不知怎的,一到兒子面前,就變得思維短路了。

  二、拍照留念

一轉眼,四年期滿,衛填海要退伍了。那時,因爲腿傷,也因爲不再胡吃海塞,他已經不胖了,也成熟了,英俊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楊。只是,不知是源於江南的綿綿秋雨,還是對離開部隊心生惆悵,反正在那段時間裏,他顯得憂鬱和落寞,話也比平常少了許多,只是一趟趟地跑郵局,將一些用不到的行李先行託運走。

果然,在離正式退伍還有十天的時候,他接到家裏發來的電報:父病危,速歸。

兩天以後,等他趕到家裏時,大哥衛填川,二哥衛填港,三哥衛填河還有兩個姐姐都在,大家一見他回來,“嘩啦”一下子都圍上來抱着他哭。哭了一會兒,他掙脫哥哥姐姐們,撲向躺在冷鋪上的父親,卻見平日裏白白胖胖的父親,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雙眼凹陷,顴骨高聳。他心疼地拉着父親瘦骨嶙峋的手,連聲喊——爸——爸——我是六兒——我是六兒啊——

公公聽到喊聲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眼淚,順着眼角那縱橫交錯的紋路淌了下來,一反手死死地拉着六兒的手,再也不願鬆開,但此時,他已經認不得他最寵愛的六兒了。

你哭沒哭啊?我傻子似地問。說實話,婆婆去世時前,我還真沒見他哭過。即使是婆婆去世,見到他哭也是在一個月之後,那次,我們一家三口一起抱頭痛哭,肝腸寸斷。

衛填海衣不解帶地在家裏陪了公公七天以後,必須要歸隊了,部隊的退伍手續,必須本人去辦理才行。而大哥衛填川也已經在家陪了半個月了。他是船老大,一條大漁輪正在二千多裏遠的大海上等着他,一天不走就是一天損失,他也必須要走了。

婆婆說,走吧,你爸就該着一頭一尾兩個兒子不能守着他嚥氣,這都是命。

公公的確是在衛填海和大哥走後的當天夜裏落氣的。等他們從各自的駐地再趕回去時,公公已經下葬了,留給他們的,只有一座插滿白色哭喪棒的新墳。

衛填海退伍後,因遭遇不公平的分配待遇而大鬧民政局時,正熱孝在身,再加上父親患病在牀十年,家裏的經濟狀況低迷,家庭氣氛沉重而壓抑,也不能怪他有火焰般的脾氣。而且,這些還不是他發脾氣的主要原因,最最主要的,還是他手裏攥着的那張《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軍人證》。

他說,個死禿子,敢耍爺,耍爺就是耍軍隊,耍國家。這殘疾證他也敢不認?他要是敢不給爺安排好工作,老子就去他家吃住去。

退伍前,團長雖說沒認下乾兒子,但也沒有食言,不但將他檔案裏的處分都掏出來撕了,還找來衛填海,說想要和他再談談心。團長說,小衛同志啊,別的東西你也不稀罕,那就給你個《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軍人證》吧!二等或者三等,你想要哪個?

於是,又拍電報給婆婆,問要幾等。婆婆一想,二等說明傷得很重,上次老大去部隊看六兒時,看他走路好像也不瘸啊,還是要三等吧,省得到時候找不着媳婦。

於是回,三等。

我急了,說老太太您可真是糊塗了,現在二等傷殘軍人,國家每年要補好幾萬塊錢呢,醫藥費實報實銷。再說了,當年那二等傷殘軍人家屬還轉戶口,准許生二胎,要是您當年要了二等,沒準兒我還能再給您生個大頭孫子呢,那二等的好處比三等多多了。

老太太還委屈,說我哪懂這些啊,要是隨了六兒,他還想去人家團長家“倒站門”呢,那時候別說孫子,我連兒子都看不着了。一聽這話,我又急了,說媽哎,您搞混了,人家團長的女兒,那時纔剛剛高中畢業,哪能就“倒站門”呢?

問到最後,原來是衛填海搞錯了,把“招女婿”說成了“倒站門”。何爲“倒站門”?寡婦招漢子上門,才叫“倒站門”呢!

要走了,部隊有熱心人張羅着拍照留念,於是,我就認識了衛填海的“叛徒”戰友,“漢奸”戰友,美女護士長,營、連、排、班長,還有一羣長得並不好看的'小母雞們。說實話,衛填海在部隊的時候,長得還真不錯,我也是在看了這些照片之後,才決定嫁給他的。

哪個是團長啊?在看完這堆照片決定嫁給他之後,我的小心思就活泛了起來,對着正在竈上忙得熱火朝天的衛填海喊話。不用說,我想透過團長的臉,看看他的女兒長得漂不漂亮,閨女的長相隨爹,這是普遍現象。

團長那天沒在——

他隔着煙火對我喊,喊聲裏,還夾着一股甜絲絲的紅燒肉的味道。

這傢伙,退伍三年之後,又發胖了。

  三、打工妹的春天

衛填海退伍那年,我也在經歷着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蛻變,那時我十八歲。

當改革開放的春風,從遙遠的南方吹到我的家鄉時,已經到了九十年代。村裏通了電之後,我家添置的第一件家用電器,就是一臺十七寸的黑白電視。

當時,電視里正在熱播一部電視劇,叫《外來妹》。這部電視劇雖然描述的是六個從窮山溝趙家坳,到廣東打工的女性的不同命運,有些悲涼的意味在裏頭,但我卻不怕。雖然我也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時也會很無奈,但我不害怕那些大風大浪,覺得可以用自己智慧去搏擊,去化解。

但是,在觀看那部電視劇的時候,我正被牢牢地綁在一棵大樹上無法動彈。我不甘心就這麼被動地接受命運的安排,開始像一隻急於破繭而出的蝴蝶一樣,萌生了想要飛出去的想法,這樣的想法。給了我生活下去的勇氣和決心,同時。也讓我感到了莫名的激動。

想法是有了,但是我沒錢。我不可能一路乞討着去廣東,這不現實,我也不能找父母要,我知道他們不會給。

那段日子,我就像一隻落在蜘蛛網上的飛蛾一樣,表面看着很平靜,但內心卻是那麼地焦慮和惶恐,因爲,那時候我已經有了“男朋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不出一年,我可能就要嫁給他。

那麼,“男朋友”會幫我嗎?更不可能。說實話,我那時可能也沒將人家當男朋友看。當然,他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沒問過,他也沒說過。

就這樣,幾個月後,在我覺得快要走投無路的時候,廣播裏開始反覆播放招工廣告,歡迎廣大農村青年外出打工。

我那時候在學校裏做代課老師。可說是代課老師,卻沒有工資。我那時是替父親上班的,只是人換了,但工資沒增加。

那時候,父親愛賭錢,昏天黑地地賭,工資早早地就被他付去賭了,還不夠,到處去借。借了沒錢還,人家就找母親要。所以,有好長一段時間,家裏被鬧得雞犬不寧的。

我後來想想,父親戀上,應該是從我最小的妹妹出生以後開始的,父親的理由就一條,說沒兒子,省錢給誰花呀?這句話,他雖然沒有明白說出來,但話裏話外的,就是這個意思。

母親不管,就跟他鬧,一直鬧到父親六十六歲的那次胃出血爲止。

我就是在那樣的家庭氛圍中走出去的。出去之後,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飛翔在藍天下的白鴿子,在暖暖的風裏飛,在軟軟的雲間飄。

至今我還記得自己當時的打扮:齊肩短髮,齊眉劉海,頭上一頂橘黃色的太陽帽,上身着白色杭州絲綢襯衫,下身穿菊花黃色短蓬蓬裙,絲襪,白色涼鞋。當我穿着這一身衣服,輕盈地走在縣城的街道上時,夏日的陽光,嘩啦啦地往我身上倒,我感覺到路上的男人們射向我的炙熱的目光。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脫繭而出的美麗的蝴蝶,飛起來了。雖說向母親討錢時的晦澀情緒還沒有完全消退,但我還是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快樂。

到南方几個月後,我那“男朋友”找我來了。那是個清瘦白淨的青年,沒有明顯的性格特徵,話也不多,好像還有點兒怕我。雖說他來之前,在前一封信裏提過這事,我也回信叫他不要來,但他不聽,還是來了。

他來的那天,我正好是夜班。當他輾轉找到我上班的地方時,已經快到中午了。

我領着他去職工食堂吃飯的時候,廠裏的女工都好奇地看他,問我,你男朋友?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吃完飯,我將他領到街上找了個旅館安排他住下後,就回宿舍睡覺去了。臨走時,他喊住我,說明天下班陪我去招商城看看,行嗎?我說行。

第二天一早,我又領着他去食堂吃了早飯,並陪着他去了三十多裏外的招商城,一直逛到下午四點多鐘,連中午飯也沒吃。在招商城裏,他興致勃勃地竄來鑽去,買的東西倒也不多,只給他自己買了兩套衣服,然後就乘車回去了。

目送他踏上回鄉的汽車後,一轉身,我就將那封揉得皺巴巴的分手信,塞進了路邊的郵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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